东墙美人(42)

笔直插进江水里的两面悬崖裸露着黑色的石壁,茂密的树木像几条蜿蜒的镶边,分布在落差极大的几块地方。

严汐看见有一条两尺粗的铁链沉在江水里,铁链的两头分别固定在左右岸边的巨石上,由转动的轱辘控制收起放下。还看不清面目的山匪像一群活动小人,在轱辘的附近走来走去。这些人很会选地方呢,连她也这样觉得。

货船在碧绿的江水里悠然地滑行,气度坦然,早就引起了山匪们的注意。他们中的几个人站在很高的地方,观察这条带有官标的四桅船,交头接耳。

王齐恩一直看着半沉在江水里的铁索。铁索动或不动,代表山匪们的决定。他们和先停在左侧的那条船擦身而过,离拦路的铁链越来越近。严汐连夜绣出来的旗子在桅杆上扑簌簌地舞动,红得耀眼夺目。

铁链始终没有从水里升起来,货船平稳地从上面‘跨过去’,驶入了平安的另一边,船上所有的人都暗暗松了口气。严汐和樱子在舵房里高兴得几乎跳起来。

就在货船距离峡谷出口已经不远的时候,两岸边的那些山匪突然启动了,飞快地朝货船追过去。也许他们发觉了这条所谓的官船上没有押船的衙卫,或者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尖锐的哨声在峡谷里响个不停,看起来只是一些小点点的山匪立刻从很高的悬崖上冒出来,向货船扔下石头和带火的箭。

发现山匪追上来的瞬间,王齐恩下令‘快走!’船工们开始用力划桨,乘风的货船像突然被推了一把,极快地往前冲出去。

严汐从舵楼的窗户里伸出头,着急地给他们加油鼓劲,这时石头和火箭从天而降。一块圆滚滚的石头砸破了甲板,几根火箭掉在盘成一堆的缆绳上,一点点地烧了起来,忙着划桨的男人们根本顾不上那些。严汐固定好舵轮的位置,让樱子用力扶住,自己去甲板上灭火。

她从王齐恩的身边跑过去,从甲板上蓄水的木桶里取水灭火,可怕的石头东一个西一个地砸进了江水里,火箭咻咻地叫着掉下来,甚至烧坏了严汐的裙子。当船走得更远,山匪的攻击就失去了威力,被远远丢在了峡谷里。

出口到了,甲板上爆发出压抑的欢呼,连老通都在骂骂咧咧地发泄着过分的紧张,成功的刺激让人欣喜若狂。

严汐还拿着水桶,笑着站在船尾看这稀奇的一幕。王齐恩跑过去,两个人做梦似的互相看着对方,接着大笑起来。

“前面就是琼州了吗?”

晚上,一起趴在船舷上看星星的时候,严汐问王齐恩。

“对,终于到了。”

“真的很快啊,等卖掉白粟以后我们就回去吗?”她似乎舍不得。

“嗯,回去的时候不用赶路,可以在沿途停得久一点。”

“元休,樱桃吃完了。”

“所以呢?”

“该吃荔枝了呀。”

百亿颗星星在天穹上闪闪发亮,也是围绕着他们的银色水影。

第42章 肆拾贰

琼州在望。严汐站在船头眺望越来越近的褐色城郭,脑子里关于这片‘境外之地’的模糊想象,终于有了实在的轮廓:热气蒸腾,飘摇不定。

数不清的船只在水面上飘摇不定,人影和水浪一起涌动,烈日下的这幕光景让严汐头晕目眩。而她身边的樱子,正吃惊地看着满天‘嘎嘎’叫唤的海鸥。

下船前似乎有很多事需要准备,王齐恩和船工们在甲板和底舱之间来回忙碌,没有时间体会抵达终点的欣喜。老通在舵房的窗户里露出半边脑袋,严肃地控制着庞大的船体,慢慢地转向靠泊码头的航道。

一切准备就绪后,王齐恩终于抽出空来找严汐。当他带着一身忙碌的勃勃生气出现时,头晕目眩或欣喜的感觉都离开了严汐,她一心在意的东西变成了挂在他额角上的晶晶细小汗水,以及他闪亮的眼睛。

“收拾好了吗?”他柔声地问,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严汐点点头,不太习惯地摸了摸束在头顶上的发髻。为了方便进城后和船工们一起行走,她已经换了一套男式的衣裳,成了一个标致的少年。

“是不是很丑?”她忍不住问。

“一点也不。”

他笑着回答,忽然想起:从昨天试穿男装开始,她已经不放心地问了好几次,王齐恩自然地重视起来。除了否定‘难看’,应该肯定‘一样好看’,才能让她安心吧。

能让人愉快的字句并不难寻找,面对面地说出来还是第一次。王齐恩眨眨眼睛,小声道:“布衣胜锦,因为是穿在汐月的身上。”

一句话落,他心里的紧张,绝对不比闯过峡谷的时候少。

严汐高兴又害羞地低下头,看见了小樱子,樱子似懂非懂地嘿嘿一笑,货船就在这个时候靠定了码头。

船锚入水,缆绳上岸后,码头上负责监管的班头来登记了船主,所载货物等等杂项。

按照规定:异地的货物入城要收一笔‘过税’,交了钱以后才能卸货。而王齐恩还没联系过买家,暂且也不急着办这件事。他留下两个船工看守货物,带着其余的人先进城找客店住宿。

老通几乎每年都来琼州,该住哪儿当然心里有数,旅店街上紧挨着河边的那家干净又清净,这时候人也不会多,而且老板娘做的烤鸡也很有名气。

从码头出来后没走多远,就是他们要去的旅店街了。两个地方挨得这么近,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格局,方便旅店招揽客人,也方便住宿的客商们去码头上办事。总之,老通很有信心地领着大家走进了这家叫‘瑞安’的旅店。

一连三天,王齐恩和老通都是早出晚归,寻找出手白粟的最佳买家,而没事可做的船工们整天在花船上喝酒。

这里的妓房被称为花船,在旅店街对面的河岸边有许多这样的船,小巧的船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帷幔,用绢花和珠子做装饰,打扮入时的姑娘们坐在船舱里东张西望,随手扔出的果皮在水面上轻轻荡漾。

严汐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年轻的姑娘就是女妓,认为她们大概在从事某种表演。发现严汐站在露台上望着花船的时候,女妓们十分热情地向她挥动着帕子,娇滴滴地呼唤她小郎君,严汐几乎糊涂了。

正当她为难地,不知道该怎样向女妓们回礼的时候,有人在楼下的院子里对她说:“哎,要不要过来喝茶?”

四面种着花树的院子气味芬芳,旅店老板娘于嫂独自坐在屋檐下面喝茶,伸出头向严汐招招手。

严汐因此丢下了陌生热情的姑娘,带着樱子一起找她。

“如果你一直站在那里,她们会划着船过来找你哦。”于嫂笑笑地告诉严汐,用黑色的茶梗拌上香料煮沸。

“她们为什么来找我?”严汐吃惊地问。

于嫂无奈地看看她,把滚烫的茶水倒在她面前的碗里,若无其事地问:“姓王的那位公子,是你的夫婿吗?”

严汐碰到茶碗的手指轻轻一缩,还没饮一口热茶脸就红了,支吾道:“您说话就像在舞大锤,听起来太惊心了。”

“哈哈哈,吓到你了吗?每个人都会有的好奇心,只是我更直爽而已。”于嫂完全不内疚,继续说:“听说王公子是第一次做贩运白粟的生意,真的很有魄力。”

这个话严汐是很爱听的,就忘了窘迫,端起茶碗轻轻尝了一口,露出痛苦的表情。

“不好喝吗?”于嫂问。

严汐摇摇头,“这两天我吃了很多荔枝,舌头有点痛。”

“那正好了,这个茶是去火的,你要多喝一点。”于嫂好意道。

王齐恩不在的时候,严汐和樱子都待在旅店里,偶尔出门买水果和点心,最远也没有走出这条街道。他说过的,等忙完了白粟的事,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想请问一下,附近有哪些值得一去的地方?”严汐喝着风味奇特的香茶,认真地问于嫂,樱子则蹲在花圃旁边逗弄一条毛虫。

“可去的地方嘛,靠近内陆的山上有可以美颜治病的热泉,远岛的沙滩上可以捡到价值不菲的珊瑚,再过几天是海君娘娘的寿诞,大家会去尾坡那边的寨子里跳舞庆祝……噢!对了,你一定会想去海君娘娘的供殿里拜一拜,对于姻缘和求子都特别的灵验。”

“我根本没有想过那种事……”严汐苦恼地争辩,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之前,她营造出的美好期望,还是被大锤敲坏了。

上一篇:深闺藏娇下一篇:醉歌行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