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墙美人(30)

王齐恩没有忘记自己来见他的目的,拿出老陶给他的那叠东西放在桌子上。杜竟平看过以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不想干这个。”王齐恩说。

杜竟平道:“就算在衙署内堂里做文书也一样要面对这些。”

“因为都这样,所以就是合理的?”

杜竟平目光暗沉,“当然不合理。”

“那我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

“把这些交出去,揭露他们。”

“不行。”杜竟平将手压在那叠纸上,“现在还不行。”

“要等多久?”

“我会告诉你。”

这是个压抑,让人不愉快的夜晚,和王齐恩希望的相差很远。

他在清白的月光下回到南城,觉得一切都潜藏在安好的浮光下面,揭开安好的深深包裹,才是真正的样子。他仰慕的杜司务和有夫之妇相处甚欢,对欺诈贪污的丑闻习以为常。王齐恩以为会从杜竟平那里得到指点和支持,他只是一再地重复:不可以。

杜竟平的反对让王齐恩明白了可笑之处:他在杜竟平的支持下成为录库后,竟然想这样‘回报’他。揭露郡守大人和郡内的高门望族,是妄想和全郡的势力作对,谁会这样做呢?如果交给姑母决定,姑母会毫不犹豫地让表兄们把他捆起来关好。

“怎么了?”

王齐恩走后,林含秋回到杜竟平身边,用温暖的指尖展开他紧皱的眉头。

杜竟平笑笑,“你没有听到吗?”

“听到了,所有你的事我都想知道,”她轻轻抚着他的脸颊,转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脖颈道:“这个孩子不太适合做官。要求正直清白的人接受污浊的规则,劝他走进散发着腥臭的酱缸,你确定是在为他着想?”

杜竟平道:“我能为他做的就是这些。”

林含秋眯起眼睛,在他脖子上蹭了蹭,贴着他的脸道:“你刚才对他说‘现在不行’是什么意思?”

杜竟平拿起酒杯哄她道:“随口说的。”

“我不信,”她在他耳边说话,顺便舔了舔他的耳垂,“我知道你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件事,我猜我比不上这件事重要。”

杜竟平拉住她的一只手,把她带回桌边坐下,“我们说过,不要越界。”

她赖皮地靠进他怀里,“你才是我的界线,所有和你相关一切的都应该在我这边。你不怕那孩子做出什么,破坏了你的事情?”

杜竟平低头问:“他会吗?”

她顺着他的胸前往上爬,直到他的眼睛必须被她吸引,“如果你再说‘不要越界’这种话,我会亲手破坏你的大事。告诉我你的打算,我来帮你完成,然后你的心里只有我。”

杜竟平温柔地说:“不行,你不能和这件事扯上关系。”

她不在意被拒绝,直起身体抱住他,张口舔舐他的嘴唇,璀璨的双眼里充满挑衅的光,柔声道:“玉青,我为你守身十年,难道配不上一个吻?”

林含秋抬起头,闭上眼睛,等待。

杜竟平觉得自己快疯了。她甜美地笑着,贴得更紧,每一寸柔软的身体都在向他发出邀请。我是你的。

第29章 贰拾玖

“阿顺,去告诉婶夫人小姐回来了。”

“樊嫂,把小姐的补汤方子找出来……”

严汐穿着淡蕊红滚银边儿的薄绵裙子,托着腮坐在书案前面,荷宣活泼的影子在窗户外面走来走去,身后跟着樊嫂的小女儿阿定。阿定今年十三,樊嫂前阵子想给女儿求个差事,严汐就让她过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严汐有点提不起精神。提不起精神也不想说话,这种变化是从土庄回来前开始的,比严汐更早发现这一点的荷宣,认为是土庄和雨水让人厌倦的缘故。

严汐觉得这个解释或许有道理,可是后来,其实她也没有不耐烦。

回到了熟悉的家里,美美地休息过后,烦恼的感觉没有离开严汐。在她身边的某个地方,似乎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缺口,要用特别的东西填补。严汐想起王齐恩以温柔的神态轻轻吹出神奇的鸟鸣声,当他清澈的目光慢慢转向她的时候,严汐觉得有什么离她而去了。

严汐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它和提不起的精神,看不见的缺口有什么关系?也许见到王齐恩就能想清楚这个问题,可是不会再有这种机会。

“小姐,花木店的阿嫂送来几棵水仙球,养在哪只盆子里?”荷宣高兴地跑进来问。

年尾的时候养水仙是严汐很喜欢的事,猜一猜两个月后会开出什么颜色的花,哪棵是开花最多的‘大王’?从小就是这么玩的。

“已经送来了?”严汐笑了笑,忽然想到一个奇怪的问题:他喜欢水仙吗?

我在乱想什么,严汐被自己弄糊涂了。

严汐选好花盆,在水仙球下面摆上彩色的石头,白瓷做的小亭子,小仙鹤……荷宣把栽好的花球分别摆放好以后,发现她家小姐的书案上摊着一样奇怪的东西。

“青屏郡详图……”荷宣走过去,念出上面的题字,“小姐,怎么想起来看这个?”

严汐低着头道:“…就是想看看。”

荷宣搜索着地图上的小字,惊喜地指着一小块地点说:“小姐,这里是我老家,”很快又跳到另一处,“茂乡在这里,这条河的旁边就是土庄了,噢,原来西山在那里……路很远啊!王公子都是冒雨过来的呢。”

严汐看着‘西山’连接到土庄的那条细线,眼前出现了大雨滂沱的景象,在雨中赶路的心情?还有从他腕上滑落的蓑衣。严汐也说不清,为什么突然想在地图上看一看他所在的地方。

并不在西山的王齐恩,正待在他的屋顶上,像一只沉默的坐雕。

吃过早饭后他爬上屋顶,风是冷的而太阳微暖,从四周瓦片缝隙里飘出的气味中既有腐朽的潮湿也有火烧的枯竭,在高高的地方能让人产生优越新奇的愉快,哪怕只能排挤掉一点点沉闷的心情,对王齐恩也是一种安慰。

王齐恩发现,他不再喜欢东墙下的角落。那个曾经对他是最重要的,安全隐蔽的位置已经和他悄然脱离了关系,陌生到再也不想靠近。他情愿坐在毫无遮拦的屋顶上,不再是偷偷的,如果严汐或荷宣也从枯黄的大叶子芭蕉之间看见了他,那么就看见。他会露出笑容,接受她们的惊讶和疑问,然后告诉她们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

阳光沿着王齐恩的脚边往上爬,将他的影子从右前方抛到身后,一只黑鸟和王齐恩一起聆听着从周围传来的杂音,然后振翅飞走了。

鲁瞎子的屋子里传来一阵紧张的鸡叫,破旧的后门被人推开了,杜竟平显然比只顾着高兴的荷宣以及边走边专心偷吃的阿定更敏锐,他发现了几乎和屋顶融为一体的王齐恩,微皱着眉抬起头,因为触碰到过于明亮的光线而眯起了眼睛。

他们一起来到巷口的小面馆里,坐在上次的那张桌边,阴沉的老猫认出了他们,嘶哑地叫了一声。

王齐恩没有说话,只要杜竟平的眼睛还能看见他,就会明白他心里的不满和抗拒。这是一种奇怪的态度,出现在一个人特别在意另一个人的时候,是亲密以外的另一种表示,截然相反,但仍然是因为在乎。

杜竟平不习惯亲密的关系,一如他为王齐恩做的每件事都无关回报,因此才不会费力解释他和林含秋的事,但,一脸抗拒的王齐恩也让他没法痛快。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杜竟平尽量轻松地问。

王齐恩垂着头道:“明天。”

杜竟平是来向王齐恩解释的,因为觉得麻烦忍不住挠了挠头。昨天的后来,是林含秋提醒杜竟平:这个孩子是来向你求助的,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我告诉了他:现在不行。’杜竟平这样的回答,受到了林含秋的嘲笑:我一直认为王元休是被你重视的人,在他遇到难题的时候只会含糊地说句‘不行’,司务你的想法真是简单。

‘不过怎样我都喜欢’,她边说又缠着他……杜竟平适时地打住了热辣的记忆,回到眼前倔强的年轻人身上。

“我和倪夫人是旧识,从小就认识。”杜竟平低声道:“不是那样的。”

王齐恩抬起头,恢复了往昔温和的神态,似乎为自己的怀疑感到不好意思。这时,面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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