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墙美人(29)

午后,越来越明亮的天空中甚至露出了一点阳光。王齐恩再次来到土庄里,把更改过的税契交给严汐。

土庄里的茶水很不讲究,用来待客让严汐有些不安,她在这样的心情下问王齐恩:“大人,你喜欢吃烤栗子吗?”

“烤栗子?”王齐恩用清澈的目光看着她,所携带的心情并非疑问而是愉快。

“对,我和阿宣都喜欢,山上采的圆栗子,又香又甜。”她活泼地笑着说。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别人,是朋友的相处之道。

当他们面对面坐在火盆旁边时,严汐告诉王齐恩:栗子爆开后,在木炭下面再留久一点点,数到七的时候拿出来恰到好处。

“……五六七,”王齐恩盯着暗火下面栗子所在的位置,屏息认真地数。

严汐摇摇头,“慢一点,五…六…七。”

带着有点紧张的心情翻出栗子,用火筷夹起来放在炉沿上,王齐恩看着她忽闪忽闪的睫毛,晶莹的鼻尖,红润的唇,所得到的快乐是虚浮的梦中无法比拟的。

严汐噘着嘴吹气,把剥好的热乎乎栗子仁给他,王齐恩伸出手,手心里一热,滚进两颗金灿灿,香喷喷的圆球。

她抬起头,对他莞尔一笑:“大人,你是什么时候去西山的呢?”

王齐恩握着两颗栗子,轻声道:“快一个半月了。”

严汐道:“以前我曾经听父亲和别人谈起过:府库里的责任很重,事情也多,大人现在习惯了吗?”

王齐恩道:“我以前是衙署的录事,对府库不了解,所以一直在边做边学。”

严汐道:“我爹常说为官上为君王,下为百姓,大人你认真又正直,当然可以胜任。”

王齐恩第一次听到这种鼓励,还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的确,只要认真地做,没有不能胜任的可能,可只有认真并不够。如果严汐知道:他必须为大户们欺压百姓,协助郡守贪污库粮,还会对他露出可爱的笑容吗?

“大人……”严汐察觉到他的变化,担心地问:“你有心事?”

王齐恩转头看向窗外,“天晴了,小姐准备回城吗?”

“恩,明日或再等一日。”严汐随着他一起看出去,放晴的天空明朗而高远,云朵在风的推动下走得很快。

“能在这里遇到小姐我很高兴。”他小声对着飞跑的云朵说,耳根微热。

严汐也很高兴,不过因为某种奇怪的羞涩而没有回应,需要藏在心里的东西好像越来越多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蛋卷仔灌溉X 7;

第28章 贰拾捌

天晴两日后,严汐带着荷宣和阿顺回家。马车停在土庄门外,严德信指挥几人放好行李和土产,女眷和孩子们站在一旁相送,一次无奈漫长的停留终于结束了。

严汐和大家一一道别,看看身后平乏的庄子,想抓住一些特别的记忆,把它带走。

“小姐!”荷宣挽她上车。

‘小姐一路顺风……’有两个孩子在母亲的提醒下那么说,害羞地挥手。

严汐笑了笑,嘱咐严德信两句日常的话,登车出发。

马车离开连接土庄的岔路走上了官道,路上很不平整,有许多淤泥翻卷的坑洞,车夫只好耐着性子慢慢地走。

“小姐,路这么难走,说不定要到中午才能进城呢。”荷宣在严汐的手肘下面垫好软枕,在她腿上盖好绒毯。要是不够舒服,她的小姐肯定会坐得腰疼腿酸。

严汐听话地抬起胳膊,抬起脚,神情却很倦怠,也分不出心思回应荷宣的话。

“小姐,你不舒服吗?”

“没有。”严汐努力地笑了笑,“我可能是累了。”

荷宣觉得也是,她们在土庄里困了这么久,虽然严德信尽心招待,这里衣食住行的习惯和府里的差别还是很大。不要说是人,就是一样东西,干瞪着雨水十多天也会长出霉花了!只要回去好好调养几天,小姐就能缓过来。

在官道一侧的杂树林子里,王齐恩看着严汐的马车慢慢往前,直到他们之间相隔了足够远的距离,才牵着马走出林子跟上。

府库的休息还没结束,他记着严汐今日回城的话,所以等在附近。王齐恩也想回青屏城一次,既是为了多看看严汐,也有去见杜竟平的打算。

藏匿了很久的太阳像个新生的孩子,散发着亮白柔溶的光芒,王齐恩远远守望着摇晃前行的马车,仿佛手里有根牵引的线。

严汐好奇的样子清晰地跳了出来,在他眼前,只有他能看见。

“你怎么会吹出鸟叫声呢?”

那天,在吃掉足够融洽气氛的一堆栗子后,她美丽的眼睛里光彩闪烁,带着一点点的犹豫那么问。

这个问题存在她心里应该已经很久了,所以那一点点犹豫只是适当的客气,是索求答案的陪衬,因为提起一位大人学鸟叫的旧事可不算得体。她一定对这个非常好奇,接下来便执着地看着他,直到他愿意满足她的好奇心。

‘王元休,我要听鸟叫!’她其实可以随便命令。她喜欢的事他都会做,王齐恩希望某一天严汐会明白。

熟悉的青屏郡城从冬日枯衰的树木间露出身影,沾满泥浆的马车渐渐消失在繁华中,王齐恩回到篾竹巷后,鲁瞎子嘿嘿笑着向他索要礼物,“大人呐,小子你当了大人都不告诉我。听说如果太子做了皇上,旧居就叫做潜邸,大人,一定是我这里的风水好,你才能飞黄腾达不是吗?”

王齐恩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你走了以后,你的表兄和表姐夫来过,我是听他们说的。”

“他们有事吗?”

“有没有事不清楚,他们带来一些土产,回头你拿去。”

“我知道了。”

小院里的荒草折倒在地上,和泥浆干结在一起,绝不是适合人住的景象。王齐恩的那间屋子里漏进了雨水,桌椅腐烂,四面墙上爬满黑色的霉丝。

他用下午剩下的时间修好了屋顶,戴着一顶斗笠坐在屋顶上的时候,从枯黄的芭蕉叶子中间看见荷宣进进出出的身影,严汐一直没有露面。是累了吗?因此产生的烦扰一直留在王齐恩心里。

日落后,王齐恩在巷口吃了面,从表兄带的土产中挑出几种,去衙署拜见郡守大人。虽然肖克章为人不值得敬重,王齐恩作为下属,回城不拜仍是很无礼的举止。

细细的月牙清白地浮在云端,王齐恩离开衙署后去找杜竟平,希望他正坐在荒草俯地的院子里,而不是藏在某间酒馆。

看到巷尾矮墙里那片隐约的光亮,王齐恩安心了。他在门前下马,看见大门破烂的对联不见了,整洁又干净。这不太像杜竟平会做的事,王齐恩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

轻轻的敲门声在夜里十分清晰,“谁?”杜竟平从屋子里慵懒地问了一声。

“是我,王元休。”

王齐恩响亮地回答,见到杜竟平的愉快在他心里涌荡着。

门开了,杜竟平笑眯眯地打量着他,“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王齐恩笑笑,跟着走进去。真奇怪,杜竟平院子里的草还是绿的,开着花,比以前更雅致。往前走,王齐恩发现门廊下面也不一样了,多了棋桌,盆景,竹帘,还有一架古琴……看来是出了‘大事’。

掀开遮挡寒气的门帘,王齐恩闻到了暖烘烘的酒菜香和不知名的异香,一位闪闪耀眼的女子坐在里面,矜持地轻声道:“王大人,很久不见了。”

“倪夫人。”王齐恩意外地睁大了眼睛,林含秋笑笑说:“你们聊吧。”

她站起来翩然离开,消失在通向杜竟平卧房的过道深处。王齐恩怔怔地想了想,重阳节倪夫人和杜竟平在别院里的奇怪举止忽然有了解释。他不愿意相信,杜司务怎么能和倪夫人这样?

“在西山过得惯吗?”杜竟平拍拍他的肩,在摆着香沸汤锅和美酒的桌边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还好。”

王齐恩希望杜竟平告诉他‘这不是那么回事’,但并没有。

他们平淡地喝着酒,谈论的话题也很有限,王齐恩慢慢地平静下来,决定忘记和自己无关的事。可不管他怎么努力,总有不平的感觉,杜竟平不是肖克章,肖克章可以让人失望,杜竟平不行。

“在西山有没有遇到不顺心的事?”杜竟平关心地问,丝毫没有因为林含秋的关系而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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