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黑内红的一颗木珠,干枣般大小,长得也怪粗糙。用红绳穿起,十分别致。
“什么意思呀,送我呀?”黄凛柔悄咪咪说道。
迟思直接把木珠挂上了黄凛柔的脖子。“是一对吗?”黄凛柔问。
“不是。”
“有一对的吗?”
“有。”
“我要一对的。”
“那要等你回来。”
……
黄凛柔捏捏那颗“枣子”,问道:“这是什么呀。”
迟思道:“护身符。”
“保平安的?”
“嗯。”
“只有我一个人有吗?还是你的朋友都有?”
黄凛柔得寸进尺。
迟思悠然一笑,定定看着黄凛柔,不说话。
没有得到渴望的回应,女孩难掩失落。但当意识到这一点时,她便勉强地抿起嘴来。
……
明海站到701门口时,电子猫眼对他疯狂拍照。
下单的人叫“黄玫瑰”,他知道是谁。
这昵称和真人,实在大相径庭。
电话中问过,是寄一些衣物。但家中没有胶带,烦请他带一卷上来。
不知怎的,想到要见那女孩,明海竟然有些紧张。
大概是,一次被她吓,一次被她打,两次加起来,让他形成了条件反射。
黄凛柔过来开门,一见是他,立刻乐道:“你呀。”
倒是明海,差点没认出来这姑娘。
“怎么?”黄凛柔笑道。“不记得我啦?我上次拿饼干砸你呢。”
说罢,径自把明海拉进来,将门关上。
明海有点不好意思:“样子变了,没认出来。”边说边从背包里掏出胶带。“感觉……瘦了不少。”
黄凛柔一惊:“这么明显?”
少年点点头。
“最近天热,”姑娘打趣道,“胃口不好,哈哈。”
——才不是胃口不好。
像是没休息好,女孩的眼睛没什么光彩。明海不好多问,忙低头检查纸箱里的衣物。“哎哎哎——”黄凛柔突然叫道。
“啊?”明海不敢动。
“下面是……”女孩欲言又止。
明海的脸也红了,木讷地做了个“哦”的口型。没再细看,封箱称重打单贴条,看得出经常做,熟练得很。
接过女孩的身份证时,他记住女孩叫黄凛柔。不太一样的名字,只看字型,倒确实像朵玫瑰花。
“能拿动吗?”女孩问。
明海笑了,这个重量,对他来说还是小意思。
虽然瘦小,但男人的力气,天生就比女人大很多。
“我觉得你长高了,”黄凛柔小声说,“还是鞋子高?好像真高了点。”
明海看了看她,老实道:“真高了。”
相视一笑,看着男孩走下一层楼,黄凛柔突然追下去问:“还疼吗?”
明海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姑娘是在说上次的事。见他没回答,黄凛柔以为很不得了。她顿时虚了,弱弱道:“还……还疼吗。”
这倒让明海手足无措了。一直以来,只有被打的份儿,哪有被问疼不疼的份儿?疼吗?他也不知道。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黄凛柔便不敢和男人太过接近。见明海沉默,心内更是重鼓乱捶。
让人家走就好了,没事瞎挑什么话题呢。
明海摇摇头,忽然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不疼。”他脱口道。
“我是想给你吃的,撞倒了你,拿饼干赔罪。谁知道就……”
“没关系。”明海安慰她。
阳光顺着走廊的窗格打进来,于男孩脸上形成分明的交界。明亮与阴影,在他的棱角下显得格外无关。
黄凛柔第一次注意他的眼睛,形状很漂亮,像把刀子。
刀是要出鞘的,她想。
***
高铁于次日十一点出发,新城的地理位置比老城偏北,车程将近三小时。
被赶走以后,白天上学,晚上睡楼洞。起初,是作业总被小流氓撕碎。后来,是睡觉被人摸醒。
辱骂、骚扰,比凶案现场更可怕。
黄凛柔回了“家”。
五百块钱,每天三个包子,她坚持了大半年。后来房子找到买主,她便被轰走,彻底无处可去。
那本是很好的一处学区房,因家中旧事,只好贱卖。
亲戚很好心地把黄凛柔应得的那一份交到她手上,于是2013年冬天,刚满十二岁的黄凛柔,独自背着黑挎包,拽着行李箱,离开了新城。
行李箱中,是以前妈妈给她做的衣服。夏天有连衣裙,冬天有棉袄。妈妈的手很巧,黄凛柔羡慕得很。
缝纫机太大,只好先寄放在亲戚家。“我找到住的地方就来拿。”黄凛柔哀求。
挎包里,是卖房分到的三万块钱。可没有房东愿意租房给她——毕竟,还是孩子。
直到遇见迟思。
迟思不是房东,只是租客。但了解黄凛柔的情况以后,便提出为她付房租,让她和自己同住。
“你不怕吗?”黄凛柔问。
“怕什么?”
“我是杀人犯的女儿。”黄凛柔说。“他们都说,我有变态的基因,以后也是个变态。”
迟思想了想,问:“‘他们’是谁?”
黄凛柔不知如何回应。
“‘他们’是‘他们’,‘他们’是‘别人’。”迟思蹲下身,一字一句对小女孩说。“‘别人’不是‘你’,也不是‘我’。”
彼时,黄凛柔还小。对于迟思所说的话,她一知半解。
“这是我全部的钱,姐姐,你帮我拿着吧。”
看着小女孩递上的黑挎包,迟思笑了。“小孩,这钱你要自己收好。天大地大,难免风吹雨打。将来,你会用得着。”
又道:“我也不是你的姐姐,你叫我名字就好。”
……
后来,黄凛柔还是执意住在阁楼。那里空间狭小,是她所能选择的住处中,最不给迟思带来经济压力的地方。
阁楼不要钱。
现在回想起来,那大概是她和迟思走得最近的一段时光。随着年纪的增长,她从小孩变成少女,从少女变成大人。和迟思的亲密,也渐不如前。
有时,黄凛柔也劝慰自己。
——没必要因为人家的一时善举,就感恩戴德到此种地步吧。
但这样的话,即便只在脑海中闪过,她也觉得难听。
——当真只是“一时善举”,当真只是“感恩戴德”?
连自己都不信。
……
接站的人,是妈妈生前好友的儿子。与黄凛柔自小就在一个班,家离得又近,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
姑娘懂事早,小小年纪便对男孩萌生好感。但也仅限于好感。
比友谊多上那么一点,企图“拥有”的心思。
小孩子,其实不明白太多。
下车前,黄凛柔对镜补了补口红。扑粉啊、眼线啊,临走前跟盛盛现学的。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简单妆扮,已令少女容姿焕发。
这次上新闻,不少旧人纷纷现身,与黄凛柔建立联络。
严泓便是其中一个。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严泓没有主动加她。隔三差五在黄凛柔的社交账号上留下足迹,最终,黄凛柔顺着访客记录,成了对方列表中的一员。
“干嘛搞这一套。”黄凛柔问。
“不想让你认为我在打别的主意。”严泓答。
别的主意?黄凛柔一笑。“哦,你没有打‘别的主意’。那除此之外呢,是什么?”
“没什么。”严泓答。
……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
旧相识,总有很多话谈。尽管,这些话题永远围绕着过去。倘若这“过去”足够丰厚,二人之间,便可彻夜不眠,嘻嘻哈哈说个没完。
相隔两地,只通话不见面,连带黄凛柔对男人的恐惧也减退七八分。
“你好温柔。”姑娘害羞道。“非常,非常喜欢这样的温柔。”
严泓在电话那边笑了,只道:“喜欢就好。”
“喜欢。”
“真的?”
“……嗯。”
第 8 章
新城没什么古迹,因靠着海,海洋馆倒是特别多。
上次进这种地方还是小学三年级,那时学校组织春游,小朋友的书包装满零食,欢欢喜喜跑来跑去。
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巨大的放映厅。屏幕遍布正前方和头顶,黄凛柔张大嘴巴看着那些鱼儿在“天上”游来游去。
好像还没做好准备,就忽然长大。像挤车时,夹在人群中,被推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