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起来啊。
盛盛来了以后,一切开始大不同。爱美,也会美,客厅时常弥漫着莫名奇妙的香气。
洗脸架也满了。
冲凉时,黄凛柔好奇地辨认过,可盛盛的东西大多是英文品牌,她看不懂。
“那是不是个摄像头呀,小黄。”盛盛指着天花板的角落问道。
鲜少有人叫她“小黄”,黄凛柔的脑袋忽然卡住。在盛盛又叫了两声以后,她才缓过神来,点头道:“嗯。”
——没有安全感,日子过得如履薄冰。
“不舒服,总觉得像被人监视。”盛盛笑眯眯道。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小姑娘有了安全感,倒让她这个老姑娘没有安全感了。
这一个月以来,盛荷衣大概摸清了女孩的性子。来软的不行,来硬的也不行。你提建议吧,她绝对不听。你示弱呢,她又懒得理。
相当难搞。
任何一种奇葩的性格,之所以会形成,都必有其原因。但那背后的故事,盛荷衣并不关心。
谁还没点不为人知的血泪史呢?
总之,歪打正着,她找到了跟黄凛柔沟通的正确方式。
——只描述自己的负面感受,把想办法和做决定的事抛给黄凛柔。
这姑娘多心、敏感,凡事不彻底解决、画上一个句号,就连觉都睡不着。这样的状态,盛荷衣再熟悉不过。只要把问题拉到一个“进程”中,就必然要绞尽脑汁去解决。
因为,不愿给别人带来“不便”。
然而,主观上不愿,和客观上形成,是两码事。人是会自我欺骗的,这种机制常常使人陷在一块盲区里,自以为堪比圣贤。
若向内觉察出这一点,成长是迟早的事。当然,有的人一辈子也不会发现,自然也不会再改变。
果然,黄凛柔开始焦虑。左右磨蹭片刻,她小声道:“对不起,这是我刚来时装的。平时根本不看,毕竟涉及到隐私嘛……”
说一半留一半,等着盛盛接话。出乎意料,盛盛只是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把它关了?”黄凛柔试探着问。
盛盛双目炯炯有神,还是不肯回答。
黄凛柔彻底泄气。“回头我找人拆掉好了,这……这个太高,我自己做不来。”
……
回头?
盛荷衣不干。
“别‘回头’,就今天。”边洗菜边柔声道。“你同意就好,同意啊,就好办。今日事今日毕,一‘回头’啊,就忘在脑后啦。”
“啊?可是……”
“怎么啦?”
……
黄凛柔吭哧吭哧不说话。事实上,她焦虑万分。
盛盛见她如此为难,心下了然。便道:“没事没事,我找。你认识的人也不多,应该不太好联络。”
黄凛柔败下阵来,悻悻道:“……嗯。”
***
盛盛找的人是明海。
提起这个人,黄凛柔首先感到不明所以。
——本就是个登高的活儿,当然是越高越好。可……盛盛怎么找了个小矮子?
弱不禁风,瘦了吧唧。
而其实,盛荷衣联系了好几个人,偏偏只有明海答应。其他人,要么推说没时间,要么“不懂拆卸”。盛盛心里门儿清,人本就不会做无利可图的事。自己认识的这些男人,更是男人里最精明也最自私的那一拨。
而自己这种女人,偏偏又是男人最不愿白出力的那一种。
明海算是列表里的清流。问了一圈,只有这孩子心肠热。还跟她确认家里有没有人字梯,说自己这边可以带。
款款那边,自然是闹翻天。
“不准你去不准你去!”款款持续炸毛。
“我都答应了啊……”
“谁准你答应的?”款款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明海,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耳光响亮,又是街边,难免有人侧目。
明海的脸颊开始发麻。这不是款款第一次打他,女孩手劲儿大,一巴掌下来,脸上立刻红起几道印子。
他耐心解释:“是上次那个姐姐,你认识,请我们吃饭的那个,盛盛姐。”
款款一脸无奈。眼皮缓缓翻动,她认真道:“我知道,你觉得我会不知道吗?就是知道才不让你去!她什么意思,上次让你搬家,这次让你拆摄像头?拆完了是不是还要请你吃饭呀?或者这次直接在家里下厨,让你体会体会高超的手艺?至于吗明海,至于吗?”
明海懵住:“至于什么?”
“卖弄风骚,到处发-浪,至于吗?”款款咬牙切齿。“我看过她朋友圈,她是什么人,干什么的,你不懂,看不出来?是不是还要留你睡觉呀明海,你有钱给人家吗?你睡得起吗?明海,警告你,别犯贱,跟什么似的……上赶着不要脸。”
明海本就不善言辞,被款款这么一吵,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脸羞得通红,连那道巴掌印,都不太明显了。
款款显然没有骂够。“当然啦,你也别以为人家就看得上你。人家什么级别?女神哦。大美女,备胎不要太多。稀罕你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你算什么东西呀明海,除了我还有谁要你,还有谁喜欢你?”
是的,是的。明海心里想。虽然他认为款款说盛盛姐的话很过分,但这敌意不是毫无来由。正如款款所言,她是喜欢,才想要独占。
应该理解。
款款将语气放软,摸着明海的脸道:“上次是521呀,你竟然和别的女人吃饭。我好难过的。”
第 6 章
“砰砰砰。”有人敲门。
黄凛柔正在看小说,听见敲门声,便切换了APP,查看门外动态。
是个男人,高高壮壮,目测分量不轻。
——这就是盛盛找的拆卸工?
看着不像啊。穿这么干净,人模人样的,莫不是盛盛的追求者吧。
那人往猫眼里瞧了瞧,整张脸都贴过来。鼻梁显得很高,额纹既宽且深。
像老虎。黄凛柔想。
楼下传来“吱嘎”的声音,接着,是盛盛的拖鞋声。黄凛柔听见,盛盛尖着嗓子叫了一声:“诶?”
心下忐忑,但未曾理会。
刚洗完澡,此时穿着睡裙,倒在床上。上午刚下过雨,此时日光倾泻,微风轻拂。触至肌肤,既不烧人,亦不冷淡。
她昏昏欲睡。
盛盛的声音断断续续从下方传上来,听得出,是压低了嗓子。“你干嘛呀,不是说好……”
又是些琐碎。
只想快些睡着,免得再听到那叫人害羞的情韵。来找盛盛的男人,那不是拆卸工,就是情人喽。又或者,根本就是一样。
什么帮美女的忙啦……找个由头亲热而已。
……
“啊!”
尖锐的女声将黄凛柔激醒,听到,分外可怕的打斗。
头皮骤然收紧,女孩顷刻缩了起来。男人骂骂咧咧,女人叫得惨烈,家具似乎也倒了,发出巨大的轰响。
渐渐,挣扎声不见了,呼救声不见了,叫骂声也不见了。
开始耳鸣。
有血,有雾,墙上有斑。
“不正经,自找的!”
“都结婚有孩子了,也不本分!”
“我跟你们说啊,这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啦,别光说男的不是!活该呀……”
“好怕,我老公会不会这样对我?”
“怕什么,你天天伺候他,他还能下得去手哇?人心都是肉长的嘛……”
……
不是的,不是的。我妈妈没有,我妈妈没有……
黄凛柔否认着。
她才十一岁,虽然家庭环境不错,但在此之前,妈妈并不允许她玩电脑。
一个键,一个键,艰难地按下。
茫然而无措,为什么?
妈妈没有出轨,没有“不三不四”,为什么这些人要这样讲?
……
“哇,真人现身?大人的事情怎么会让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你太小了,接受不了也正常……”
“你们还有人性吗,对小孩说这种话?别说啦,散了吧……”
“就是,别给孩子伤口撒盐了,诸位别回了……”
……
为什么?
——焦灼。
***
老城,观兰苑小区,一时成为话题中心。
路过的、常住的,都会提起前几天,那女孩杀人的事。
据说,合租的是个妓-女,不知在哪里得罪了人,惹上门来,几乎丧命。
情债难偿哟,人们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