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他率军北上时,没看到雁荡关的连天峰火。
“平成关有多少延曲部人马?”赵凤辞问。
泾阳霖低咳了数声,应道:“五千之上,不足万人。”
他见长孙眼中闪过坚毅之色,霎时明白了赵凤辞的想法:“辞儿——”
“祖父,翟伯父。”赵凤辞站起身,“镇北驻军若出任何闪失,此战大芙便无胜算。我留五千羽林军驻守雁荡关,带其余人马强登千里长垣,点燃沿途的烽火台。”
重燃狼烟为主力军辨位,的确是镇北军的唯一生机。泾阳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按住了长孙的肩膀:“你可还记得十四岁初次出征时,对我许下的阵前之诺?”
“尽忠君之事,领千骑还归。”赵凤辞抱拳,“十年来,孙儿无一日敢忘。”
“将军,少主真的长大了。”见赵凤辞走远,翟墨对泾阳霖开口道。
泾阳霖盯着赵凤辞远去的背影:“他从未让我失望。”
*****
北疆长垣以雁荡关为始,西至平成关,绵延千里而不绝。
铺天盖地的暴雪席卷着整个北境,一行数千人的长队自雁荡关出发,迎着风雪疾行。军士们皆披着深色大髦,头戴棉绒毡帽,手握银穗长矢。远远望去,宛若冬日猎食的塞外狼群。
离雁荡关最近的烽火台坐落于三十里外群山高耸处,在茫茫风雪中隐约可见。羽林军派出去的探子回报,烽火台上大约有数百名胡部士兵。
赵凤辞翻身上马,厉然出声:“诸将听令!”
“在!”
“头阵二百人,随我直取此地。待烽火台狼烟一起,尔等二百人为一营,十里为一台,沿长垣逐个取之。”
“十里烟起一台,即刻奔袭别处,速战速决,不得耽搁。”赵凤辞扬起长剑,“去!”
“是!”
腰间长剑出鞘,赵凤辞率前列二百人,从羽林大军中冲出,直奔陵上高地。
延曲部皆以为关隘守军已是强弩之末。烽火台上留守的数百胡人士兵听到坡下传来呐喊声,才知是守军来袭,匆忙从堡中运出火箭石弩应战。还未等烽火台上传递信号的军鼓响起,赵凤辞便驭马奔入胡人中,挥剑抹了击鼓人的颈。
羽林军随即跟随五殿下冲上烽火台,与延曲部士兵展开了激烈厮杀。赵凤辞听不到耳边风雪呼啸,只觉目及之处皆是血红。他接连刺穿十余名挡在身前的高壮胡人,手持浴血长剑,大步向高台走去。
赵凤辞拂袖抹去颊边一丝血痕,在寒风中燃起了火石。
长垣下的羽林军们在大雪中肃立等待。不知是谁率先吆喝出声:“烽火燃了!”
众将士仰头一看,只见远处的烽火台在漫天风雪中燃起了第一道狼烟。
紧接着又有二百人从队伍中策马而出,朝下一个烽火台疾驰而去。二营,三营……雁荡关蜿蜒往下,一座座烽火台接连燃起狼烟,燎若繁星,绵延不绝。
赵凤辞已算不清自己骑马狂奔过几座高台,凛冽北风肆虐着他的战甲,刮拂着他的脸颊。他的全身置于极寒之中,唯有心口是暖的。
那里存放着他的定情之物。
平成关的延曲部驻军反应过后开始回击,发现为时已晚。两日之内,羽林军不眠不休,跨过千里雪境,点燃了雁荡关的数百座烽火台。
延曲部大军兵临雁荡关第十九日,关隘收到镇北驻军军报,主力军已绕过安赣郡,近丘宁道,正在立刻回返。
狼烟四起,烽火连天,为镇北战士点亮了归途的路。
赵凤辞同羽林军折返雁荡关,镇北将军率众将亲自下城楼相迎。
泾阳霖气色仍有些苍白,身上却穿着最高规格的礼甲。他被翟墨搀扶着,缓步走到赵凤辞跟前。
祖孙二人不必多言,心已相通。泾阳霖拍了拍赵凤辞的甲胄:“好小子。身上都是血腥气,熏死个人,还不快去洗洗。”
赵凤辞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血污:“将士们都没洗,我先不打紧。”
泾阳霖气笑了:“你这小子白白生的这般俊俏,怎的如此邋遢。怪不得在广阳待了那么多年,仍没有姑娘家瞧得上你。”
赵凤辞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我在京中已有心上人。”
此话一出,镇北府将领全炸开了锅。
他们天性淡泊的少将军,竟在广阳都这个大染缸里,开窍了。
延曲部失了雁荡关的烽火台,近几日偃息旗鼓,退至关外百里。羽林军趁此机会,开始在雁荡关沿线建造防御关哨。
夜深人静时,赵凤辞独自登上关隘的城楼,躺在楼顶草垛上,看着月朗星稀的夜空。
他发了半晌呆,将绑着红绳的青丝放在月下细看。
闻雪朝于他而言,就如那天上皎月,水中镜花。不知为何,赵凤辞总觉得闻雪朝离自己如此之近,却又像是远在天边。触之可及,却好似一碰就碎。
心底有个声音叫嚣着,想彻彻底底拥有他。
不是花前月下的一晌贪欢,亦不是凭栏深处的无限相思,而是长相忆,生相守,死不离。
他浴血冲入敌营时,什么江山社稷,天命所归,通通在心里化为乌有。
若有朝一日需动用手中虎符,他愿为闻雪朝走上高台。
*****
十日后,大雪停,镇北主力军终于抵达雁荡关。
加上羽林军,雁荡关军力已近五万人。镇北府召集众将议事,决议将羽林军,关隘守军与镇北驻军分为中西东三路兵马,对延曲部发起反攻,乘此机会将胡人彻底打出关外。
短短半月,镇北军便扭转了雁荡关的战局。军中人人皆叹,五殿下功不可没。
赵凤辞亦抓紧时机整顿兵马,欲将延曲部打得毫无回击之力。打完这场仗,胡部必定元气大伤,近期内定不敢再有所动作,北境或可得几年安稳。
更重要的是,有个人在等着他回家。
反攻开始,残余的延曲部士兵并不成气候,大多被镇北军打得落花流水,在关外四处流窜。赵凤辞率羽林军断后,将脱离大部队的胡人士兵尽数生俘。
镇北对延曲一战,大捷。
三军清理完战场,返回雁荡关,正筹备在云州府策勋饮至,却见赵凤辞拎着一个俘虏的领子,冷脸走到了队前。那俘虏全身发抖,吓得蜷成一团。
众将见五殿下面若冰霜,皆不知发生了何事。
只见赵凤辞一把扯开了俘虏的轻甲。裹在轻甲中的人弱不禁风,骨瘦如柴,身上的肋骨根根分明,哪有半分壮硕胡人士兵的影子?
“卸下所有俘虏衣物,逐一细查。”赵凤辞沉声道。
没过一会,场中俘虏皆被扒了个精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全是惶恐不安的瘦削身影。人群中甚至还夹杂着几名妇女,正赤着身子低声啜泣。赵凤辞面色一僵,让镇北军为她们穿上衣衫。
“这些人不是胡人,全是本该南下逃难的流民。”只听赵凤辞道。
翟墨面上顷刻间血色尽褪。
本该南下逃难的流民却扮作延曲胡人出现在关外,那涌入京畿重地的那批流民,又是从何处而来?
“广阳危矣。”翟墨喃喃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仙哥好爱写战争剧情哈哈哈,写这章的时候听的歌是《This Day, and Never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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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诉衷情【八】
阿申双手扶着木梯, 额上直冒汗:“九殿下,您就行行好快下来吧。”
闻雪朝捧个手炉倚在廊前:“莫担心, 就让他使劲闹,等玩乏了自然就下来了。”
赵凤徽踮脚站在木梯上, 想把红灯笼挂到檐上去。他比划了几下,发现还是够不着,嘟囔着朝闻雪朝伸出小手:“仙子, 帮帮我。”
闻雪朝见赵凤徽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无奈直起身:“殿下先下来,臣替你挂上。”
赵凤徽敏捷地从木梯上一跃而下, 将灯笼塞进闻雪朝怀里。阿申忙为九殿下披上斗篷,一大一小站在王府的长廊上, 看着闻雪朝挂灯。
除夕将近, 院中积雪渐消, 腊梅迎风飘香, 又是一年辞旧岁。
王府里无人知晓五殿下是否回府过节,但仍在闻大人的张罗下, 将府内布置得红灯悬彩, 处处洋溢着新年的喜气。
闻大人说,万象更新便会生祥瑞之气,保佑五殿下得胜归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