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还有刘将军……”
驱逐
进了偏殿,冷懿生在钱依山和刘怀棠进门后便关上门。
钱依山和刘怀棠狐疑地对视一眼。
钱依山道:“太子妃有何事要商量?”
冷懿生招呼两人坐下,自己也坐下,温婉一笑,“钱公公,我可以把东宫的宫人们都遣散赶出宫吗?”
钱依山猝不及防一愣,“赶出宫?”
“是啊,我想过了,一人给一百两,让他们自个儿出宫谋生去。”
冷懿生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让一人领一百两出宫寻生计,是她的良心使然,为了照顾到那些不一定是暗怀鬼胎的人,当然多少也便宜了那些另有其主的。
钱依山惊愕地大叫道:“一人一百两?太子妃这是为何呀?”
东宫的宫人在太子秉持节俭的作风下,这些年缩减为三百人,三百人一人一百两,那就是三万两。暂不论太子妃为何要遣散这些人,三万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太子听了说不定能立刻跳下病榻。
太子大方归大方,但每一笔钱都不是无缘无故花出去的,他终归要得利,看得见利益他才大方。
冷懿生摸摸腮帮子道:“原因就先不说了,反正你先备两万九千九百两。”
冷懿生念出这个数字时,自己的心也隐隐作痛。她两辈子都没摸过这么多钱,嘴皮子也没碰过,这是从她嘴里第一回说出这么大的数目,而且就都要撒出去了。
撒出去的钱,泼出去的水。
“不应该是三万两吗?”
“那个……就留下楼小屿一个。”
钱依山愕疑,“太子妃为何独独留下楼小屿?那水心、寻雨、寻寒等人,你都不要了?”
“钱公公,事不宜迟,原因以后再说。账房里拿得出两万九千九百两吧?要是拿不出的话……”冷懿生支支吾吾道,“就从库房里拿吧,成亲时的聘礼妆奁……”
钱依山忽然看不透这小姑娘了。
“且慢。三万两自是有的,但是太子妃,宫人都遣散了,以后谁来服侍你,服侍太子殿下?”
冷懿生诚恳道:“我不用人服侍,我还能服侍太子殿下,而且还有你。”
和钱依山“商量”完了,冷懿生看向半句插不上话的刘怀棠。
“刘将军,有件事我希望你能赶紧办。”
刘怀棠有些恍然,“太子妃尽管说。”
“外面那些太医想来是老眼昏花,倚老卖老,靠他们给太子治病是靠不住的,所以,我希望刘将军能派人到宫外去找大夫,有多少找多少,但先别打着太子的名号找,先找了带进宫里来再说。”
“从宫外找大夫?”
冷懿生点点头,乐观道:“也许运气好,还能找到神医呢。”
钱依山还没怎么缓过神来,一向温顺乖巧的太子妃突然大变,弄这一出两出让他十分意外。
他道:“最好的大夫都在宫里了啊。”
冷懿生眨眨眼,“是吗?那那江什么的厨子,号称都是天下最好的,比皇宫里的厨子还好,难道是假的呀?”
钱依山诧异,“江什么?”
刘怀棠道:“江春玉满?”
“对,江春玉满,我听舅母说他们的厨子比皇宫里的还好,我吃了也觉得是。所以我觉得,外面天大地大,肯定也是有比皇宫里的太医医术更高明的大夫,毕竟还是有些人不事权贵嘛。”
刘怀棠信以为然,“太子妃这么说不无道理,如今殿下危在旦夕,指望那群老头是真不如另寻出路。太子妃放心,我这就去让人把京城里的大夫都找过来。”
钱依山后知后觉摸了一把胸襟,隔着布料摸到一个圈圈,他连忙起身,丢下冷懿生,跑出门追上刘怀棠,一手摸出怀里的东西。
“刘怀棠,等等!”
刘怀棠停下匆忙沉稳的步伐回头,一只小小的银环塞到他手里。
“这个拿着,我儿子在长荣巷巷口的济世医馆,你可以叫人拿这个给他,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和他说就是。”
刘怀棠握住银环,“我没记错的话,你儿子叫……钱同财是吧?”
钱依山点头道:“没错,这是他小时候戴的脚环,他认得的。”
“行,那我走了。”
刘怀棠也感到时间紧迫,太子的病情不能拖,更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那些安稳地吃着朝廷粮,已经很久没有医治什么疑难杂症的老头身上,这无疑是在断了太子的生路。
他当即召集部下,吩咐秘密行事,将京城乃至周遭方圆十里内的大夫都“一网打尽”,全送东宫来。
冷懿生遣散宫人的用意不易琢磨,但从宫外请大夫这一举,确确实实是在竭力为太子寻求希望,凭这一点,刘怀棠似乎明白,太子为何要死了还操心她的死活。
回到隆福殿中,刘怀棠不可避免被皇后问起,“太子妃找你何事?”
刘怀棠如实回答:“太子妃要臣下令,从宫外聘请大夫回来。”
柳皇后愣了愣,“那你——”
“臣已命人去找了。”
柳皇后似乎也觉得此法有希望,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急昏了头,一心依赖陈太医,陈太医倒下了,她便没辙,也没想到重酬之下出英雄,与其指望那些在皇宫这个大染缸里泡得不知姓什么的老东西,不如找些不相干的赌一把。
飞薇欣慰道:“太子妃果然还是心系太子的。”
……
这头让侍卫去聚集三百个宫人,那头冷懿生陪钱依山带着侍卫到账房取两万九千九百两。
冷懿生与侍卫在账房外等,待钱依山拿了厚厚一叠银票出来,她还是咽了咽口水,眼睛盯着银票移不开了。
钱依山道:“还好,一百的银票够多,不然怕要不够了。”
他还是有些迟疑,这事真能由太子妃胡来?
冷懿生惊叹道:“这些银票都还是新的!”
钱依山盼望她打消念头,微微惋惜道:“是啊,都是新的,没花过呢。”
冷懿生眼里有不舍,好好的银票就要便宜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她是真的不舍得,但直接把人赶走,说到底他们也还没怎么样,未免就有些不讲理了。
她终是咬咬牙,下定决心,“走吧,钱公公,早点把人遣走了好。”
钱依山暗叹一声,也不知等太子醒来,发现自己的东宫空荡荡的,会是什么心情。
校场上人头攒动,宫人面面相觑,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纷纷忐忑不安地揣测被召集的原因。
站在众多侍女之前的水心紧抿薄唇,神色凝重地扫过正清点人数的禁卫军,看不透他们想怎样。
太子生死未定,禁卫军守卫东宫,且防心极重,隆福殿是谁也不让进,恨不得宫人都离得远远的,如今却又把他们召集起来。
不一会儿,冷懿生与钱依山一行人匆匆而来,水心目光微缓,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走到恢宏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乌泱泱一大片宫人一眼。
钱依山把一叠银票分成三份,叫三个侍卫拿着,让他们去分钱,还眷恋地看了最后一眼,叹一大口气。
现今他早已不为钱忧愁,这三万两也不是他的,但他还是肉疼,替太子肉疼。为了成亲,太子堪称倾家荡产,财产都冠上太子妃的名,库房的钥匙也放在临华殿,自己一支备用的钥匙都不留。现在还得拿出三万两,账房仅剩万余两,真是再多也没有了,往后还不知要怎么过。
钱依山唯一感到安慰的是,往后是太子妃持家,等她心思来了看看账册就该后悔今天,从此以后就不会这么大方了。
冷懿生斟酌了一下,双手在宽大的袖子下捏起拳头,时而往水心看去,时而看向别人。
她用最本真,没有什么情绪的清冷嗓音毫无波澜道:“诸位侍奉太子已久,今日太子抱恙,为帮太子祈福,我决定给予你们一人一百两。”
钱依山闻言讶异,太子妃这个借口听来还挺像模像样的,破财消灾,很不错。
可惜她还没说完,一些宫人便已欣喜跪拜,接着所有宫人都拜倒在地,直呼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冷懿生清清嗓子,接着道:“我还决定,放你们离宫返乡,用这一百两另谋出路,高展宏图,此后不必再为人下。”
说完,她自己都不禁扬起嘴角,有几分苦涩讥诮。
她想起上辈子的自己带着一百两嫁给罗韶,结果被欺辱至死那一百两都没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