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手这客店也有几十年,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
顾循之笑道:
“我家离这里也有些路程,平常又不出门,您没见过也是寻常。这附近究竟出了什么事,还请您说一说。”
那店主颇为谨慎地又检查了一遍门窗,确定一切都已经封严实了,这才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道:
“真格论起来,出事的不是镇上,而是旁边那碧空山。”
顾循之听见碧空山三字,心头一紧,忙问:
“碧空山上怎么了?”
只听那店主叹了一声,道:
“我们这碧空山上原本住着神仙,护佑着我们一方水土安宁。想不到二十年前,碧空山上的神仙突然销声匿迹。这倒也罢了,日子总还是能过得去。想不到又过了些年,有个山大王见这里山明水秀是个好地方,干脆占了神仙的洞府,拉起一支人马来,扰得方圆几百里内都不得安宁,就连买卖都快要做不下去。若不是我每年都往山上上贡十几两银子,我这店早就保不住了。”
店主愁眉苦脸说着这些,顾循之的表情垮下来。
一路上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想不到竟然就这么成了真。
作者有话要说:元宵节到啦,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大家都吃汤圆了吗?
我喜欢豆沙汤圆,但是我妈每次听我这么说,都露出一副看见了异端的表情——她只喜欢黑芝麻的。
今年我没有吃汤圆,就让小顾替我吃好了。
第30章
顾循之忍不住回头去看任鲥。
任鲥的心思没有顾循之细密,在此之前几乎没考虑这类的事。或者说,就算此类的担心曾经在他的脑海之中晃过那么一圈儿,也只是一闪而过。他本来就不认为寻常的小妖敢占他的洞府,就算是真占了,在他来说也不过就是需要多花一点时间清理。此时他也皱起了眉,显见着并不忧虑,只是嫌麻烦。
不管麻不麻烦,活计总归要有人干,在上山清理之前,最好还是多打听点消息。
顾循之又转回来问那店主:
“碧空山上的洞府我知道,那里地方狭窄,住不了几个人。那占山为王的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店主摇了摇头:
“你们有所不知,那山大王占得可不止是碧空山上的神仙洞,他们就连半山腰里的玄都观也占去了。不肯听话的道士都叫他们打杀了,只留下几个年轻懦弱的,脚上锁了链子,给他们做饭洗衣,就如奴仆一般。”
这消息可真让顾循之有点吃惊了,他小时候在玄都观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虽然搬到了山上,还是时不时会陪着师父回去,对那里的道士很熟悉。玄都观的道士数量很多,其中还有不少是习武的,按说总不至于落到这种境地。
那店主看出顾循之吃惊,不待他问,又道:
“那大王着实有点邪门,他号称天魔法师,据说是有撒豆成兵的本事。他手下那些人也格外厉害,玄都观的道士们几下就被打败了。压根毫无还手之力。这里离京城近,官兵来剿过几次,也都铩羽而归。只怕我们这地方,从此以后是不得安宁了。”
顾循之看那店主神情沮丧,心中有些不忍,开口安抚道:
“您别担心,那天魔法师多行不义,必有人来收他。”
那店主露出一副愁眉苦脸,道:
“承您吉言,真要是那样就好啦——我领您二位去房间。”
他说完话,引着顾循之和任鲥上了二楼,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把最里面那扇门开了,对他们俩说道:
“您二位今天来得晚,就剩下这么一间房,今晚对付一宿吧。等会我给您二位拿被子来。这会儿您二位可要用饭?厨下什么都是现成的。”
顾循之点一点头,道:
“晚饭不拘什么,随便拿来一点就好。之后再送点热水,此外就不用别的了。”
老板听了,一一答应下来,就退出了房间。顾循之关上门,抬眼看向任鲥:
“师兄,你怎么看?”
任鲥的态度似乎总有点漫不经心:
“没什么怎么看,今晚睡一觉,明晚杀上山去就是了。”
顾循之性子谨慎,他的担忧比任鲥多得多:
“依我看,这客店有点古怪。这会儿天还没黑,这里还闹着匪患,房间怎么会都住满了?再说那山大王也怪,哪有山匪叫这种名号的。说不定不是寻常人,只怕是个邪魔。”
他眉头紧锁,苦苦思索,只担心要遭了算计。任鲥看着他那忧心忡忡的模样,心中生怜,在他皱起的眉间一吻:
“怕什么,有我在。”
师兄的吻只是轻轻一触,像是羽毛在他额上搔过。顾循之浑身一颤,抬起头看见师兄的神情,心里霎时安定了。
是了,有师兄在,没什么可担心。
这时候店主从下面上来,给他们端来饭菜。晚餐算得上丰盛,有肉有菜,还有一小壶酒,看着真是挺不错。顾循之看他走了,有些为难地看看这些饭菜,抬起头问任鲥:
“师兄,这些东西……你说咱们要吃吗?”
任鲥看了一眼,道:
“你要是饿,就吃吧。”
顾循之赶了一天的路,中午只吃了些干粮,这会儿看见这些饭菜,确实觉得肚子里咕咕直叫。可他对这店主不大信任,心里总觉得不安生。不过既然师兄说可以吃,他又着实饿得厉害,没犹豫多一会儿就吃起来。
这家客栈虽说只是寻常小店,晚饭的味道还真不算差。顾循之本来就饿得不堪,忍不住多吃了许多,撂下筷子时只觉已经十分困倦。
他出门去叫客店老板来收走了杯盘,又弄来一盆热水盥洗,换了衣服,舒舒服服躺在了床上,抬起头去看任鲥。
任鲥不吃饭,也用不着盥洗,随手拈个诀,就将满身尘灰清了个干净。他将怀里那小玉匣掏出来,打开盒盖,将两只蟾蜍放了出来,对他们说道:
“今晚你们负责守夜,听到动静就赶紧叫人,听明白了吗?”
玉蟾白练听罢,发出了一声与体型全然不符的洪亮应答,金蟾橘实也用同样的调子叫了一声,只是稍微慢半拍。
任鲥将白练放在门口,橘实放在窗边,等到把守夜的都安排好了,任鲥也换去外衣上了床,睡在顾循之外面。
这阵子顾循之与任鲥在一起睡得久了,已然有些适应,不再过分紧张。前几日他们俩借住的地方都是寻常农家,被褥之类也有些不足,只能说是对付了两宿。难得今晚终于有这么一张正儿八经的床,顾循之见一切都安排妥当,放下心来,瞬间就睡着了。
任鲥却始终没睡,只是合着眼睛假寐,耳朵还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客店里面静悄悄的,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根本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差不多到了半夜的时候,突然有一柄剑穿破了客店里的窗户,直直向着任鲥刺过来。
橘实高声鸣叫,发出明确的预警,可他的预告明显迟了,在他出声的那一瞬间,剑尖已经触到了任鲥的咽喉。
只听“铮”的一声,宝剑如击金石,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即寸寸断裂,任鲥一跃而起,打开弄破的窗子往外张望。
外面什么都没有。
任鲥稍微放了心,重又关上窗子,念几句口诀补上弄破了的窗子,开口夸了橘实两句,回到床上睡去了。
后半夜里没有再发生什么奇怪的事,那飞剑似乎只是个试探或者警告,此后对方就偃旗息鼓,再没发出什么动静。第二天早晨顾循之起床时,不小心踢到床下的断剑,不觉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
任鲥的态度始终淡淡的:
“没什么,对方来打了个招呼。”
顾循之将那断剑踢了两脚:
“这东西留在这儿,倒是可以当个回信。”
任鲥点点头,伸出两根手指,弯腰拈起两寸长的剑锋藏在了袖里。
两人穿戴好衣衫,收拾行李一起下了楼。店主看见他两个从楼上下来,似乎吃惊不小,眼睛瞪得老大。顾循之没多说别的,也不要吃早饭,只是跟他算房钱。那店主好像被吓住了,不敢同他们说话一样,用算盘拨出个数字来给他看,价格倒还算是公道。
顾循之付了账,跟师兄一起出了客店,这才开口道:
“这客店主人果然有些古怪,许是山上匪徒的眼线。只是他那可怜样子倒也不像是装的,或者也是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