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花踩上踏板,歪着头想了一下曲目,然而首先就是将传世名曲排除在外——那些曲子都是他们从小到大听得耳朵起茧的。
细白无节的手指在琴键上敲打两下,少女突然电光火石地想到什么,深灰色的眼睛随即一亮,她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正支头注视自己的红发少年,然后摆好了姿势——
赤司征十郎在听到第一个音符时就忍不住挑了挑眉尾——那是他从没有听过的旋律,却婉转悠长,温柔又清朗,像是薄纱似的月光,也像是午后被炽烈阳光烤得发焦的花香,不是来自灯红酒绿的东京,也不是萌生于古朴雅致的京都。
——那是从神奈川吹来的,带着些许海腥味的遥远微风。
最后一个曲调已经散在空气里很久,赤司征十郎才慢慢鼓起了掌:“很好听,是什么曲子?”
冬花将琴盖合住,又把琴凳推了回去,才扭身来回答他:“没有名字,是我祖母哄我睡觉的歌,不过是临时起意,连谱子都没扒,所以有些粗糙。”
“已经足够完美了,如果多加雕琢,可能会失去这一份韵味,姑且就这样吧?”赤司征十郎站起身子。
冬花点点头:“如果征君这么说的话。”
“要不要休息一下?”赤司上前握住她的手。
她的体质本来就不算很好,连体育课的长跑测试都要修整几天才能彻底缓过来,早上带着她去骑了马,随后又是高强度的几盘对弈,吃过午饭之后又弹了一首曲子,堪称满满当当。
然而冬花第一次拜访他家,此刻身处他的房间,肾上腺素也向上飙升了一定量,精神被激素吊起来,一时还感觉不到疲劳。
“等一下吧,”冬花勾住他的小指摇了摇,“现在还不是很累。”
说话间,她眼神一错,视线堪堪越过红发少年的肩膀,看到了他身后被摆得满满当当的实木书架:“……如果不冒犯的话。”
“什么?”
冬花对上他的眼睛:“征君的书架,我可以看看吗?”
她一直认为,耳机里播放的音乐和书架里摆放的书籍,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一个人的内里,算是十分私人的领域——别人可以通过这些细小的蛛丝马迹,直接触碰灵魂。
“当然,你随意。”赤司征十郎从容地向旁边走了半步,将走向书架的路让了出来。
“谢谢征君。”冬花迈步上前,仰着头打量那些不同字体不同样式的书脊。
书架上的书按照类型分成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区块,数目不少,跨越的领域同样很多,冬花甚至在上面看到了帝王学相关。
不过……
冬花扭头看了他一眼,作为赤司家的唯一继承人,将来要掌管那么大一份家业,学习这些似乎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只是她不免会生出些心疼的感情。
少女的手指轻轻点在书架的边沿,随后捉住一本书的书脊,将它慢慢拽了出来。
“聂达鲁的诗集。”冬花堪称欣喜地翻来了书页。
“你很喜欢聂达鲁吗?”赤司坐在桌前,听到了她自语一样的感叹,头也不抬地随口问了一句。
“嗯,他的诗歌都很美。”她一边翻看书页,一边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来这里的路上才突然想起了聂达鲁,想着回去再找来看,没想到在你这里就先看到了。”
赤司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本来到嘴边的话微妙地咽了回去:“……我不知道你还懂德语。”
“嗯?”冬花看了看手中的原文诗集,才挑了挑眉,“还好,说不上多么专精,地球上使用人口数得上号的语种我都能说两句,只是研究深浅程度的区别。”
“这样。”他点了点头,突然托着下巴歪了歪头,“Und in meiner unfruchtbaren landschaft bist .”(在我荒瘠的土壤上)
“du die letzte rose.”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冬花接上了后半句,过后才讶然地跟他对视而笑。(你是最后的玫瑰)
“不过比起这句,”她又翻了一页,“我还是更喜欢他的另一句——Ich wachte weinend auf und traumte, ich sei ein verirrtes kind, das durch nachtliche blatter ging, um nach deiner hand zu suchen.”
(如若我哭着醒来,那是因为梦见自己是迷路的孩子,穿过夜晚的树叶,寻找你的手。)
德语一向被称为是屠夫的语言,日常对话都像在激情对骂,然而少女语调清软,念起德文情诗居然也别有一番风味。
赤司征十郎勾起唇角:“Ich brauche meine hande nicht zu suchen.”
(我的手无需寻找。)
冬花被他说得脸红心跳,有些惝恍地合上手中的诗集,将其塞回原处之后就顺着书架慢慢走。突然发现实木书架上一片花花绿绿,和周遭的精装书极为格格不入,她愣了一下,走近端详才发现书脊上一溜整整齐齐的「松影侑纪」花体字。
冬花怔愣地微微瞪大眼,书架上居然是她从写小说开始出版的所有轻小说,还都全部包好了护书膜,整整齐齐地一式两份。
几乎是瞬间,一阵酸软就袭上了心头,冬花眨了眨眼,眼眶居然就这样发起了烫热,同时瞳膜迅速模糊地盈润上了水汽。她赶紧咬住下唇,微微地仰了仰头,想要控制突如其来的汹涌泪意。
少女红着眼眶,回头看了他一眼。
赤司征十郎并不知道女朋友发现了什么,依旧在书桌前用笔电办公,只给她留下了一个挺拔的背影和炸毛的淡定脑袋。
冬花看着他后脑翘出来小撮小撮的赤色碎发,再联想到了男朋友惯常的面无表情,咬着嘴唇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含着眼泪笑了出来。
然而收回视线之后,她却又是疑惑地发现在自己的轻小说旁边,还摆放了一本全黑的书——全黑,书脊上连字都没有的那种。
冬花歪了歪头,迟疑地将其抽了出来。
……却是更加疑惑地发现连封皮都是一片全黑。
她心头的疑云都要积聚成雨了。
不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传|教书吧!冬花瞬间吓得脸都白了。
虽然对男朋友的判断力极其信任,但在这本如此诡异的全黑书面前,冬花还是急急忙忙地翻开了书页。
……然后就和扉页上搔|首|弄|姿的女人看了个对眼。
作者有话要说:
看个小黄书,还包书皮,讲究
对不起对不起!忘了设存稿箱了!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青春期,朝气蓬勃,又是体能正常的运动少年,体内性激素的水平理应大幅涨高,身体机能迅速发育成熟。而激素水涨船高,连带着身体的各项器官和感应都会理所当然地敏锐并活跃起来,所以会有些这方面的消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冬花的大脑里飞快地闪过一大段字,而她的脖子活像被涂了固定剂,尴尬又僵硬地弯下一个微妙的弧度,无法控制地与扉页上衣||着||暴||露的女人对视。
即使大脑深处已经被烧成一锅浆糊,脸颊也热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刺啦刺啦”地冒出白烟,但冬花还是深呼了一口气,不停地告诉自己“这很正常这很正常这很正常”。
她想要回头看一眼男朋友,但最终还是梗着脖子忍住了。冬花红着脸咬住下唇,用力闭了闭眼,才鼓足了勇气,继续伸出颤抖的手指,作势要翻开下一页。
“冬花。”身后突然传来他的声音。
冬花心头猛地一跳,本能地往后错了半步,手一个哆嗦,那本包了黑色书皮的杂志就“哐”得一声掉到了地上。
“嗯?怎么了?”
冬花听到他的椅子滑轮碾压地面的独特声音,片刻后就有脚步声响起,少女骤然慌乱起来,如果被他发现自己看到了他的写||真集,那气氛一定会尴尬得降到冰点的!
她有心蹲下身子去捡,然而极致的慌乱和羞赧之下,即使神经已经叫嚣起来,身体也就是没办法听从指挥。她只堪堪动了动脚尖,就绝望地感觉到他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后。
赤司从背后看到她通红的耳垂和后颈,又见她僵着身子一言不发,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随即自己蹲下了身子,准备把掉到地上的杂志捡起来。
然而刚刚看清地上的那抹黑色,赤司征十郎便一挑眉尾,短促地“啊”了一声。
冬花此时也终于能指挥身体,她慌忙地转过身子,急急往旁边退了好几步,直到和赤司拉开一定距离,她才怯怯地停下脚步,两手在胸前交握,神色有些紧张地小声说:“抱、抱歉征君,是我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