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紫发色的美貌妇人转过头来,温婉笑道:“西园寺老夫人,还有冬花,下午好——刚刚接阿市回来呢。”
一个同样是鸢紫发色的小男孩拽着母亲的裙摆,侧头看过来,虽然只有五岁,但面容之精致已经让人忍不住惊叹,他像是被夏日余晖闪了眼睛,眯眼看了一会才欣然笑起来:“冬花,冬花!”
冬花见到玩伴,也笑出颊边一对小梨涡,深灰色的大眼像最为名贵的宝石:“祖母,我可以去跟阿市哥哥玩吗?”
“去吧,晚饭之前回来。”祖母摘下了她的书包,欣然应允。
幸村精市同样摘了书包,跑过去牵冬花的手,带她去附近的小公园里玩。在冬花面前,他总是一副“我是在做哥哥”的模样,冬花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对他的照顾极其受用,两个小孩子放了学就要黏在一起。
他们到的时候,小公园里还没有人,幸村精市拉着她跑了一路,刚要兴奋地对冬花扭头说什么,却见小女孩脸颊绯红,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正大口大口地喘气。
“冬花,你累了吗?”幸村精市有点愧疚。
冬花握着幸村的手,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只有一点点而已,阿市哥哥带我坐秋千好不好?”
“好!”幸村精市和冬花相视而笑。
小男孩把冬花拉到秋千上坐下,又绕到她背后,用力均匀又有节奏地推。凉爽的风抚上脸颊,冬花的裙摆划出一道道弧度,小女孩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然而玩了不到一会儿,小公园入口却是又传来了孩子们嘈杂的脚步声和笑闹声,两人一开始谁也没放在心上,幸村也只是专注于推妹妹的后背——直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拍。
幸村精市转头看过去,一个大约有七八岁的黑壮男孩,手里牵了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岁数的小女孩,他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轻蔑地嗤笑了一声,只觉得自己面前的小男孩漂亮到像个女孩,根本不配让他动手,于是男孩故作凶恶地抬了抬下巴:“你们俩去别的地方,我妹妹要玩秋千了!”
幸村精市看了他一眼,觉得很莫名其妙:“可是我妹妹也要玩秋千。”
竟然敢不听他的话?!
男孩起初还有些不可置信,他往下一瞥,就注意到自己妹妹的注视,自觉大哥的尊严决不能输,于是更加恼怒地说:“警告一遍了,非让我揍你吗?赶·紧·滚,把秋千让出来!”
冬花刚开始听到响动时就吓到了,现在也觉出来的那对兄妹不是什么讲道理的善茬,抿了抿嘴,转身拽幸村的手:“好了阿市哥哥,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
幸村精市本来就看不过这种强盗做派,想好好争辩一番,但冬花都发话的话,也只能休战——去别的地方玩了。
本来事情就要落幕。
谁知那来的女孩和冬花是一个班的,平时就对她看不过眼,这下一见她灰溜溜地走了,又觉得有哥哥撑腰,于是笑着仰起头来:“哥哥,你不知道吧?这个女孩子是我们班的,她爸爸妈妈都不要她。”
冬花的瞳孔骤然一缩,她猛地回头,死死盯住那女孩:“你胡说!”
“哼,我胡说?那你是不是跟着祖父祖母住?哪家的小孩子不跟着爸爸妈妈?就是你没有,因为你是坏孩子!你爸爸妈妈不要你!”那女孩眉飞色舞地得意洋洋。
“你!”冬花气急了,指着她却说不出话。
肩膀突然被人一扳,那手掌不大,甚至很稚嫩,带着夏天里她最惧怕的滚烫热度,却是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冬花一愣,转头就被幸村拽到身后护着。
“你别胡说八道,冬花是世界上最乖最乖的小朋友。”
冬花呆呆地看着小男孩柔软单薄的肩膀和后背。
“你什么意思?想挑架是不是?!”男孩顿时沉下脸来,言语直冲着幸村精市。
而那女孩愣了一愣之后,也意会了哥哥接下来的意思,相当配合地眨巴眨巴眼,“哇”一声哭出来了。
冬花目瞪口呆。
这是干什么?怎么欺负人的倒先哭起来了?
幸村精市窄了一下眼睛,语气平静,完全不为他们兄妹的唱和所动:“向冬花道歉。”
“你说什么?!”
“向冬花道歉。”
白嫩精致的小男孩纤细得很,大腿甚至比不过那男孩一条胳膊,很让人怀疑,是不是那身骨头都是细脆的。但在男孩恼羞成怒冲过来的时候,幸村精市也没有半分退缩地扬起了自己的拳头。
——冬花还在背后。
——一定要保护好她。
那小女孩见哥哥一转眼就跟人掐起来了,一下子愣住了,假哭不自觉收了。
她哥哥是这小公园的霸王,从来她想要的玩具也好器材也罢,没什么是拿不到的,然而她哥哥现在却被人按在地上,一拳接一拳地打着脸。
她马上就变真哭了。
女孩哭哭啼啼地抹眼泪:“哥哥,哥哥……不要打了,你们不许打了,你就不拦着吗!”
她哭了半天,地上打架的也没人理她,大约是觉得自说自话很尴尬,女孩色厉内荏地转头,厉声质问冬花。
冬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为什么拦着,现在是我哥哥厉害呀。”
然而再怎么厉害,最后也要挂彩,冬花斜眼看去,发现那对兄妹又搀扶着走了。她把幸村精市扶上秋千,轻轻碰了一下他的伤处,心疼道:“阿市哥哥,谢谢你。”
“我是哥哥嘛,要保护妹妹的!”幸村精市抿了抿嘴,却被嘴角的伤抻得登时一个激灵,但是又强撑着笑出来,“只要我在,就绝对不会让别人欺负冬花!”
当时她回了句什么来着?
忘记了。
冬花扭过头去,茶几上摆的茶水已经温凉了,她毫无意识地端起来呷了一口,茶的香气已经差不多了,入口只剩下清苦周旋舌尖。
她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对面的幸村精市却好像察觉不出一般,一小口一小口不断地饮茶,言语居然有些恍惚:“我当时就在想,冬花离了我不行,要处处被人欺负,我要一辈子保护冬花。”
“我也不知道对你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但是你也不要纠结于此,只需要知道——我对你的情谊,绝不是开玩笑的。”
“冬花,给我一次机会,你总要让我试一试,不然对我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他分明意有所指,但冬花一颗心都被烦乱缠满了,根本静不下心思考,只能联想到浅薄一层,却是想不到某个具体人名,一时只是心不在焉地低着头。
她只觉得头痛,跟幸村精市一起青梅竹马了那么多年,虽然无伤大雅的捉弄和逗弄一直不断,但冬花从没像现在这样无奈:“给你公平才是害你,你做得够多的了,我不接受你的感情,就没办法接受你的好。”
“来自青梅竹马的好也不行?”
冬花愣了。
刚才说不拘泥青梅竹马视界的是你,现在重提青梅竹马的也是你,所以……?
像是看懂了少女的表情。
幸村偏头笑了一声:“没办法啊,因为我也是切切实的冬花青梅竹马不是吗?”
说罢,他直接站起了身子:“不要为这件事费神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可以得到快速回答的事情,只是想先让你知道而已——之前那么久都等过来了,现在最不怕的就是等。”
冬花一噎。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的村哥:我是你哥哥!
长大后的村哥:别拿我当你哥哥。
这两章都有点少,以后补上【鞠躬】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冬花在第二天就启程回了京都。
倒不是刻意躲着幸村精市,而是因为京都又举办了一场舞会,邀请函上还非常着重明显地写了“西园寺冬花”的名字,西园寺夫人想装没看见也装不成,只能捏着鼻子把她从神奈川叫回来。
冬花是回自己的家,时间也不长,参加完舞会还要回神奈川,因而也没拿什么行李,只是带了些私密的小物件。
当天清晨,冬花背着书包推开了家门,先被尚且伏在地边的刺目阳光闪了眼睛,等到眼睛适应,才发现不远处的另一户门口站着一道颀长身影,少女当然知道那是谁,心下一沉,咬住了嘴唇。
幸村精市听到隔壁的声响,视线从枝头快要开败的栀子花上移开,转而向冬花走过去:“这么早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