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征十郎听了也不发愁,反而立刻自然地接过话来:“那就坐下来,说说话,好不好?”
声音略微压下去一些,语速几不可查地放缓,尾音轻轻勾起来,那句「好不好」实在和他太像,冬花的心神立刻恍惚了一下,昨夜的梦魇还没褪去,朦胧之下,等回过神来,自己居然已经浑然点头答应了。
赤司坐在长椅上,侧着头打量她苍白的脸色,开口时有些愧疚:“抱歉,昨晚是我疏忽了,我不该在你大病初愈的时候说那些的。”
“……没有什么,”冬花生硬地盯着面前的地面,不肯扭过头去对上他的视线……抑或是不敢对上那双赤瞳,“请赤司同学不要在意。”
“这样吗?”他安抚性地笑了笑,随即身体放松靠在长椅椅背上,目光却悄然飘向少女被冻得发红的手,“但我还是觉得很抱歉,是我|操之过急,让冬花感到困扰了。虽然我很期待冬花的回应,但是现在冬花心里还念着他,不是吗?”
冬花眼睫飞快一抖,没有作声。
“不如这样吧?”赤司身体前倾,侧过头来深切而认真地注视着她的侧脸,“我们先从朋友做起?”
本来沉着眼神,一脸油盐不进的少女登时一僵,随后怔愣地扭头看向了他。
赤司轻笑一声:“很奇怪吗?从国中起,我和你就一直是「同学」,都没有当过「朋友」吧?”
“这下,就是冬花不用被这张婚约所禁锢了,我也不会对冬花做出任何出格的动作,怎么样?”
被他话里某个字眼挑动一下神经,冬花的瞳孔登时紧缩,肢体语言也僵硬一瞬,她抿着嘴唇看过去,眼神透露出欲言又止的意味,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赤司征十郎几乎一眼就看出了她刚才的犹豫和不情愿是为了什么——婚约,她还是想解除婚约。
搁置在大腿上的拳头攥得发白,但他的身体语言还是很放松,是一种相当友好和善的姿态,赤司唇边温和的笑意不减:“冬花觉得可以吗?”
他提出的提议里,不仅合情合理,还相当善解人意地给了她足够空间,更重要的是有一部分还是从昨晚自己的话里挑出来的,让她更没有办法拒绝。
冬花在心底叹了口气,疲惫地想:“总之婚约的事也不能一蹴而就,还是慢慢来吧。”
“那,就按照赤司同学提出的方法做吧。”
身后的枫树林在风中沙沙作响,一声清脆的鸟鸣突然响起,在冬天已经可以归为「难得」了,冬花立刻被吸引心神,扭头循着声音看去。
而在她身后,红发少年唇边的弧度瞬间落下,赤瞳眼底晕开的点点暖意顷刻间就被一股更加强大的腥色覆盖,像是瞬间覆盖了一层冰凉又炽热的冰壳,他目光沉沉地盯着面前少女露出的纤白后颈,身体分明纹丝不动,整个人却微妙得紧绷起来,看起来就像趴在草丛里时刻准备扑杀的雄狮一样危险。
“我无论如何都不放开你。”他面无表情地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做朋友是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的
以及,没黑化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仙男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从那天在下鸭神社碰到他后,一连几天,赤司果然没有再送来过任何补品和礼物,只是偶尔会发邮件给冬花,询问她的身体状况,频率和邮件本身措辞都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非常「朋友」。
他好说话的程度超乎了冬花的想象,而之前他说的“从国中开始的感情”好像也已经心甘情愿地平息下去,但冬花选择性遗忘了这些,并且暗自舒了一口气。临近开学,她最近已经足够忙了,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分过去。
这个寒假被塞满了事,堪称度秒如年,她的情绪也像是被强行摁在过山车上,起起伏伏个不停。
虽然已经开始学着接手家族事务,但冬花本质上还是一个学生,开学前依旧要在马不停蹄的视频会议间挤出时间来捋一遍课本。
出版社那边也该是时候停下。
即使忙得脱不开身,但她顾及着这几年来小野编辑对她的照顾,还是赶向出版社,打算亲自跟她商议不再续约的事情。
“欸?松影老师要封笔吗?!”小野编辑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手上的咖啡杯差点掉下去。
“说不上封笔——请您小心。”冬花隔空指了指她在杯盘上摇摇欲坠的杯子,“以后有灵感的话,大约还会选择出版,但因为题材的缘故,可能没办法选择这家出版社了。”
“题材?”小野编辑还是满脸不舍,“可是松影老师您作为一个商业轻小说的乙女作者已经很出色了啊!您看您看,那本《会长大人的小女友》已经有游戏公司和影视方看上,准备改编成手游和真人版呢!到时候您作为原作者还会大火的!后续的作品销量也可以保证了!”
冬花听了这一番煽惑的话,心里却浮不上半点欣喜,面色反而黯然下来,半晌之后,她才抬起头,对上小野编辑疑惑的目光,唇边勾起哀切的恍惚笑意:“我可能、再也写不出那样的作品了。”
恰巧松影侑纪和这家出版社的合同也已经到期,连违约金一步都省了。她从出版社回到家,本以为可以忙里偷闲地休息片刻,却没不想自己的行李已经被收拾出来,她还没来得及把懵乎乎的表情收回去,就直接被打包送到了东京。
男人让她旁听例会已久,自觉已经将她领进了门。而再多的理论都比不上实践一次,于是趁着最后几天假期,他决定直接把冬花送到东京一家子公司去“实践”。
那家子公司年创收几百亿,算是西园寺旗下数得上号的企业。而公司高层是一支极其专业且锐利的职业经理人团队,冬花到了那里,比起“公主”,恐怕还是更像个“吉祥物”,只要坐在主位上,含着世界和平大家都好的微笑,一直点头就好。
旁人看来,这可能是父亲爱女之心拳拳,一早就让女儿去子公司长长阅历,为她的家主之位铺条尽量平坦的路,还刚好吻合了他们对外父慈女孝的形象,可谓一箭双雕。
然而在冬花看来却绝非如此,一来他不会这么早就给她让位,二来他也绝不会为自己的事情做到这种地步,千里迢迢地把她空投到东京,恐怕还是为了要挫一挫她的锐气。
冬花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上,看着眼前个个不苟言笑,仿佛从头到脚都写着“精英”的高层团队,面不改色地在心底叹了口气,想:“果不其然。”
她在公司里的表现中规中矩,是一个相当合格的吉祥物——还是颇为赏心悦目的那一种,毕竟她在管理公司上还是个新手,比不上一众老油条,于是自觉地把姿态放低,和烂泥扶不上墙还要虚张声势的纨绔们一比,西园寺大小姐堪称温柔随和。
然而即使这样,高层却依旧没有放低严苛标准,训斥的话从不吝啬,也从不避讳,仿佛面对的不是未来继承人、自己将来的老板,而是一个时常犯错的实习生。
他们做得这样堂而皇之,很明显是背后有人示意,冬花没有傻到连这点也看不出来。又开完一个身心俱疲的会议,冬花坐在已经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抿了抿有些僵硬的嘴角,皱着眉头揉了揉额角。
“大小姐,”助理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把一杯现磨的咖啡放到她手边,“天色不早了,今天也不忙,现在就订餐厅吗?”
她只在东京待几天就又要回京都,这边的别宅没必要打扫出来,冬花索性直接住在酒店,吃饭在餐厅解决。
“先不忙,”她继续皱着眉头揉太阳穴,疲惫在神经上一蹦一蹦的,半晌才睁开眼睛,透过落地窗看到外面阴沉的天色,“要下雨了吗……”
助理立刻动作利落地点开了软件:“降雨可能性为百分之九十五。”
“这样。”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端起咖啡喝了几口,右手不自觉攀上了左手的钻戒,当小小的银环被体温浸透时,冬花突然猛地想起什么,她飞快地一皱眉,像是讶异于自己的想法,眼底映出挣扎的神色。
半晌,在少女身后站得笔直的助理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却显得有些迟疑和怯懦:“我记得有一位分家的夫人去年因病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