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花感觉到脑后的大手还在轻轻拢着头发,不由眯着眼睛打了个小哈欠,把脸埋到他颈窝里用力蹭了蹭,闷闷地软声说:“那征君呢?”
“嗯,什么?”赤司征十郎手一顿。
“以后不会不打招呼就走吧?”
赤司哑然失笑:“撒娇也要讲基本逻辑啊,你。”
她也闭着眼睛笑了笑,斗篷帽子上的羊绒扫到脸颊,冬花像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仰起脸:“这件斗篷,不是新的吧?”
“很明显吗?”赤司挑了挑眉尾,并没有反驳。
“很香,”冬花说着,又侧过脸去嗅,“温暖的香气。”
温暖又甜蜜,像是冰天雪地里一杯加了蜂蜜的甜牛奶。
他轻笑一声:“这是我妈妈的,你这两天生理期——又没有多带衣服,肯定会冷,所以就从家里拿了一件过来。”
“欸?这是赤司夫人的吗?!”冬花立刻睁大了眼睛,神色茫然到有几分可爱,随后又变成不安,她一手虚虚地按在领口的丝带结上,一边皱起眉头,“那我穿会不会不太好……啊,我没有对赤司夫人不敬的意思!”
“我明白,”赤司征十郎好笑地看着她怔忡茫然的面色,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只是一件衣服而已,我还是能做主的。”
说着,他松开少女的腰,慢慢向后躺平了,闭着眼睛轻声说:“等Winter Cup结束,带你去看妈妈。”
“好呀,”少女轻轻应了一声,随后把斗篷解下来,规规整整地放到一旁。她轻手轻脚地在他身边躺下,又忍不住凑过去贴着他的心口,听沉稳的心跳声,“还有下鸭神社,还没有去还愿呢。”
“好,”赤司抚摸着她绒绒的长发,“听你的。”
随后没有人再讲话,睡意慢慢袭上神经……然而在两人都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冬花却突然睁开眼睛,直愣愣地坐起来。
“怎么了?”赤司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突然想到,”冬花一边说着,一边面容严肃地探着身子去够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我早应该向小野编辑道谢的。”
“……道谢?”
“感谢她把我第一次交上去的稿子打回来,”冬花咬着唇角,扭头对他绽开一个甜笑,“否则我就不会去接触赤司同学啦。”
赤司眼神微微一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面前的少女温顺地垂下眼睫,本来奶白的肌肤睡出一层薄薄的水红,看起来十分乖巧,她在满室宁和中轻轻开口,“征君,能遇到你,和你成为恋人,实在是件太幸福太幸运的事了。”
——举举动动都不会被忽视,日常里随口一句闲话也能被记在心上。父亲教导她不要沉溺一切有致瘾性的东西,比如烟,比如酒,而赤司征十郎的偏爱比前两者强过千百倍,不用日积月累,只需要一瞬间就能让她不管不顾地扎身进去。
“……不是恋人。”
“欸?”
“是未婚夫妻。”
-
冬花本来的打算是第二天稍微修整一下,第三天去给赤司的决赛应援。
而男人||大概是被她那份严重拉低水平的企划案惊到,居然第二天一早就给她指派了两大车任务,不仅要去东京的一家子公司提前适应,还要“被”开不定数个会议……他会看会议记录的那种。
冬花瞬间就从一个闲人变成一只忙得快不见人影的陀螺,甚至连晚上都回不去酒店,只能安排在公司空余的员工宿舍里。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给赤司打去了电话:“征君,今天要在公司留宿,回不去了。”
他“唔”了一声,清润的少年音经过电流扭曲,微微有些失真:“那么忙?”
“大概是惩罚吧,”冬花皱着眉头揉了揉肩膀,“明天都不知道能不能准时去看比赛了。”
“比赛什么的先别放在心上,”另一边的赤司侧头看了一样空荡荡的房间,继而不带情绪地收回视线,“你要注意少喝黑咖啡,这两天不是说心脏有时候不舒服?”
“好,”冬花隔着一重电缆也乖巧点头,“明天一定尽力早点完成工作。”
然而到了决赛那天,她果然还是被锢在公司里,到了傍晚时分,冬花终于极为明显得心不在焉起来。
还在滔滔不绝的主管看到未来当家人的眼神已经有些轻微聚不住焦,于是有些茫然地停下了,继而轻轻敲了敲桌子:“小姐?”
“啊,”冬花立刻回神,对他抱歉地点了点头,“我稍微有点走神了,请问会议什么时候结束?”
主管看了一眼腕表:“再有四十分钟就可以了。”
四十分钟。
冬花发愁地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擦黑的夜色。
估计比赛都会进行到第三节 了吧。
“请继续吧。”但现在对着子公司里的高层,冬花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是面容寡淡地对他点点头,刚要随手端起咖啡杯,然而心口猛烈的一阵心悸袭来,几乎要让她手哆嗦得把杯子扫出去。
她不解地皱起眉头,轻轻贴了贴心口的位置。
——真的是因为黑咖啡吗?
等到絮絮叨叨的会议终于开完,冬花立刻站起身子,连手包都没拿,就快步从会议室中走了出去。
只留下一室高层面面相觑。
子公司离东京体育馆不远,然而短短一段路程,她却足足发作了一路心悸。
劳斯莱斯在体育馆前刹停时,司机担忧地扭过头来,看着后座上少女妆容也挡不住的苍白脸色:“小姐,如果有不舒服的话,还是先去医院比较好。”
冬花死死咬住下唇,一股没由来的奇异酸胀紧紧缠绕着心脏,冷汗顺着后背流下,估计已经打湿了内衬。到最后,她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强抿着嘴唇对司机摇头:“不用去医院,我只是有点心悸而已,大概是昨晚熬得比较晚——你先回去吧,我之后会和着赤司少爷一起离开。”
场馆内灯火通明,外面空无一人,比赛很明显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时不时从场馆内传出的呼喊声也昭示了比赛的激烈。
冬花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感,踩着矮高跟一路小跑着进了场馆。
然而眼睛被明亮灯光刺到的同时,比赛场上的景象同样让她忍不住捂着嘴惊呼起来:“征君?!!”
高大的黑队十号高高跃起,狠狠地将篮球拍入洛山一方的篮筐里,她的红发少年阻止不能,居然被扣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骗人的吧?
冬花怔愣地握住了面前的栏杆扶手,好像心口被浇了一通彻彻底底的冰水,让她从头到脚都动弹不得,心脏又一次绞痛起来,伴着刚刚的寒意,几乎让她打起哆嗦来。
一定是有哪里不对,那可是征君,是赤司征十郎,怎么会被一个初绽光芒的新秀给……?
巨大的质疑之下,她甚至狠狠地咬了舌尖。
而瞬间蔓延开的剧痛也撕破她最后一丝幻想——面前的不是幻觉。
投篮不中,传球失误,回攻的速度慢到和场上其他球员格格不入。
怎么会这样?
不该是这样。
赤司征十郎不该是这个样子,她的征君不该是这个样子,那样慌张失措的神色不该出现在他的脸上。他应该端坐在王座上,永远强大,永远沉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个茫然的孩子。
冬花张了张嘴,然而喉咙像是被什么酸涩的东西堵住了,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观众席上故作惋惜的讨论声纷至沓来,像一把无形的盾锤,也像强度过高的声波武器。冬花只觉得脑袋里“嗡”得一声,一股迫人的压力震得她心脏发疼,四肢麻木无力,指尖迅速冰凉下来。
冬花踉跄了两步,难得失礼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已经冰凉的眼泪,她浑身脱力地扶着楼梯,慢慢走到离赛场最近的地方。
然而距离拉近,红发少年脸上的挫败和不可置信就像一把更加锋利的刀,狠狠刺向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的眼泪又一次瞬间流了满脸,冬花扶着栏杆,闭上眼睛,不顾发麻发抖的指尖,竭尽全身的力气大喊:“征君——!”
少女颤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气势,本来人声鼎沸的赛场突然安静一瞬。那声叫喊如同钟声在耳边敲响,赤司征十郎登时打了个激灵,怔忡地看向声源:“……冬、花?”
冬花徒然地冲他伸了伸手,像是要隔着那么远摸一摸他的头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明明冷汗已经把贴身衣物都浸湿了,脚也抖得好像随时都要倒下,但她还是用力喊出了声:“征君——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