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炎钰身后的首领大太监陈辰,听双儿叫皇上大叔已经吓得够呛了,没想到后面还有更大胆的。
喝斥道:“大胆,小儿岂敢冒犯君威……”
话未说完,被炎钰制止了,吩咐道:
“朕特许双儿叫朕大叔,带她出去玩吧,别吓着她。”
双儿不愿走,炎钰半恐吓半威胁道:
“双儿听话,大叔有话跟你阿娘说。要是你惹大叔生气了,大叔就真的不让你见阿娘了。在双儿眼里,大叔是坏人,不是吗?”
双儿真被吓到了,眼里溢满泪水,瘪着嘴就要哭。
阿暖摸摸她的小脸:
“阿爹在等阿娘回家,阿娘知道,双儿放心,跟他们去吧。”
双儿这才不情不愿走了,临走还冲炎钰做了个鬼脸。
炎钰眉头微动,这话是说给他听的,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了一下。
炎钰看着阿暖,阿暖穿了一件月白色暗花细丝褶缎裙,头发还如在山中见到她时的样子,松松的挽了个髻子。
“阿暖,这里可还喜欢?”
“不喜欢。”阿暖答得很冷淡。
炎钰苦笑,没有任何意外的答案。
“阿暖,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十年前,炎钰说了同样的话。
那日,他强行将她们一家人从山中带了出来,虽未动武,也是因她们没做任何抵抗。
她在他身边12年,对他的性格太了解了。
她不会武,孩子们又小,炎钰人多势众,凌风打不过那么多人。
不反抗还好,反抗……后果不堪设想。
炎钰或许会对她手下留情。
可对孩子们和凌大哥……特别是凌大哥,不会顾忌丝毫。
她不敢赌,也不能赌。
除了老老实实跟着他出来,还能做什么?
她低眉不语,看着她沉静温婉的神态,炎钰情不自禁伸手去握她的手,唰的一下,手上多了一道血痕。
炎钰低头看去,笑了,问道:
“阿暖如此聪惠,就没疑惑过,为什么在暖阁会有绣球花吗?”
阿暖紧盯他的伤口,刚刚炎钰要抓她的手,她想都没想就用握在手里的簪子刺了他一下。
她没想要他的命,那根簪子上有绣球花粉的汁液。
以前,他对绣球花极度敏感,一点都沾不得。
能在暖阁看到绣球花,她的确疑惑过,顾不上深想,采了些涂在小物件上。
炎钰见她目露诧异之色,拍了下手,进来一位宫人,吩咐道:
“去拿两盆绣球花来。”
“嗻。”
很快,两株开得正好的绣球花被送了进来。
炎钰当着阿暖的面,将大朵大朵的绣球花摘下来,团在一起,按在伤口上。
阿暖吃惊地看着他。
她曾用绣球花伤过他两次,让他吃尽苦头。
炎钰戏谑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按着的手拿开。
阿暖看到,那道伤口上除了微微发红,就再没其它反应了。
她不解地看着向他。
炎钰轻声道:
“十年来,朕时常会被恶梦惊醒,回回梦见阿暖倒在朕眼前的样子,朕很后悔,便会来暖阁。
朕想,一定是阿暖在怪朕,朕也怪自己,就用绣球花自伤向阿暖陪罪。时间长了,不知什么原因,竟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朕琢磨着,大概阿暖原谅朕了。果然,朕就找到你了。”
回不去了
阿暖面无表情地听着,有用吗?裂痕已生,那两个孩子回不来了,她也回不来了。
“阿暖,凌风那日带着虎头逃走,朕心里竟然有些喜悦。朕没想好怎么处置他,杀了他,你会更恨朕,不杀,朕又嫉妒到不能自持。
朕以前做过伤害你的事,这十年就当是老天爷在罚朕,你回来,朕不再追究凌风父子。
双儿很像小时候的你,朕收她为义女,过几年封个公主的尊号,朕给她指婚,许她一世富贵,好不好?”
炎钰说完,再次去拉阿暖的手,阿暖甩开他:
“不好。”
炎钰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阿暖在你抛下她的那日就死了,既已抛下,何必再回来寻。十年了,一切都变了,阿暖做了十年的阿妩,有丈夫,有孩子,有自己的家了。”
她侧头看向远方,眉目冷硬。
屋内一片死寂,过了许久。
炎钰微涩道:
“阿暖,当初是朕对不起你,你与朕离心的时候,朕才发觉,朕爱的是你,不是宜修。
那时宜修美得浓烈,朕在弱冠之年,根本没弄清自己的感情,就一头陷了进去。
她像火,你像水,你们那么的不同,你永远在那儿等朕。
自你7岁进宫,你我在宫中相依为命,朕习惯了你的一切,习惯了你对我的好,习惯了你的付出,也习惯了……忽略你的感受。
那日你和阿丁她们醉在院中,朕看到一院子的紫藤花被绞断,惊觉你要离开朕了,朕……竟比知道宜修嫁人还要难过。
朕这才知道,朕弄错了一些事情,朕想弥补的,朕带你去西北就是想修补我们的感情。
结果,你再次拿绣球花伤朕,朕舍不得处置你,又不知该如何化解你心中的怨恨。
那日,朕受伤,你远远站着,腿都站不住了,还是不肯靠近朕一步,朕很难过。
朕是真的后悔了,听说凉州城进了西凉兵,大队兵马来不及整合,朕就冲了过去,朕怕见不到你。
可朕……朕……最后还是胆怯了,看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西凉兵,朕胆怯了,朕是赢国的七皇子,如果被抓,朕会受到比死还难堪的折辱。
朕知道,你一定认为,朕是因为宜修才抛下你的,你生朕的气。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是朕胆怯了,是朕的软弱,让朕失去你。
后来,朕去城里找你,到处都寻不到你的尸首,朕恨自己懦弱。发疯一样去边境杀人。
阿暖,再给朕一次机会,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朕会让他当太子,把这大好河山交给他。你想做朕的皇后,朕也给你,好不好?”
炎钰说完,期盼地看着阿暖。
阿暖慢慢收回目光,低下头,轻声道:
“不需要了,我有家,有丈夫,有三个可爱的孩子。这十年,是我过得最快乐的十年,我很满足。
我不需要我的儿子做太子,也不想做皇后。我要的一直都不多,就是要一个真心待我的人。
我一心一意陪了你12年,你给我了一身的伤,双腿几近残废,还拿掉我两个孩子。
现在,又拆散我的家,让我有家不能回,你一直都是这么残忍。
你说的这样好,给我的,却不是我想要的。
十年前,你贵为皇子,按照你的意愿,取舍你需要的,拿走我和皇后的孩子。
十年后,你贵为天子,又按照你的意愿,强迫我入宫,拆散我们夫妇。
你说你爱我,可你的爱这般霸道,也不问问,我还愿不愿意再接受这份爱了!你不问,我告诉你,我不愿意了,我爱我的夫君,我要跟他在一起。”
炎钰神色巨变,他没想到,他都这般低声下气了,做了如此多的让步,还不能让阿暖回心转意。
在他印象中,阿暖一直都是温和的、温婉的,没想到一朝离心,竟是这般执拗、倔强。
他缓缓起身,一腔愤怒无处发泄,静了片刻,轻笑道:
“阿暖,你说朕霸道,说朕残忍,好,不管朕怎么做,在你心里都是这般不堪,那么好,朕就做给你看。”
阿暖闭了闭眼,这就来了吗?
炎钰俯身靠近阿暖,盯着她的眼晴,一字一句道:
“双儿那般像你,十年后就是另一个你。”
阿暖气急,猛地起身,抓住炎钰的手臂,怒道:
“炎钰,你敢!”
炎钰笑得很肆意:
“朕有何不敢,朕是天子,富有四海,纳个妃子而已。别说双儿6岁,就算刚出生,朕想要,也可以立刻下旨纳入宫中。”
阿暖胸膛剧烈起伏,脸气到变形,抓着炎钰的手不停地抖。
炎钰侧头,脸上挂着渗人的微笑:
“阿暖,你和双儿,你选吧。要不你进宫,要不双儿进宫。朕有的是耐心等双儿长大。”
阿暖恨恨瞪着他,她知道,他能这么说,就一定会这么做!
颓然地倒退两步,倚着床塌滑坐在地上。
她双肩颤拌,一心一意陪伴了12年的人,竟这般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