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萝置若罔闻,只呆呆地瞧着铜镜里的人,新娘子的装扮美艳动人,唯独眼中少了点东西,看起来不像是真的。她自然知道苏渊会暴怒,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大不了一死,怕什么?
“姑娘,走吧,不要让公子久等了。”小竹为她盖上红盖头,搀着她往另一处去。
沈青萝亦步亦趋,虽换过药,却仍止不住脚腕痛,每走一步就像被针扎一下,幸而路途并不远,拐了个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停下后,手腕被松开,一双黑色绣着金线的靴子在脚下出现,来人掀开她的盖头。
抬眸间,苏渊就在眼前,他同样一身大红喜服,面相仍是英俊的,瞧不出喜怒哀乐,这副神秘莫测的模样远比一张暴怒的脸还要可怕。
他的手指落在她的脸上,左右打量后,冷冷道:“是我要找的姑娘,既然如此,就拜堂吧,再晚就耽搁侍郎大人休息了。”
沈青萝微怔,回过头,身后站着宁延之,目光下移,沈青松依偎在他身侧,司言则提剑站于二人身旁。
“青松。”沈青萝正欲朝他二人走去,却被苏渊捉住手腕,“请侍郎大人和令弟过来做个见证,拜完堂便送他二人回去。”
沈青萝脚步停顿,什么见证,不过是拿他们威胁她罢了,若是她不从,司言的剑很可能瞬间要了他二人的性命。
她转过身,面对高堂,那高堂异常诡异,大红的喜字下摆着两个灵牌,是苏渊双亲的,而这里……她四下打量,竟然是祠堂。
午夜在祠堂拜堂,也只有苏渊才会做出这么荒诞的行径。
苏渊放下她的盖头,片刻后就听见有人喊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沈青萝没有丝毫反抗,她也知反抗无用,只一一照做。
拜完堂,小竹搀扶着她往外走,沈青萝脚步停顿,“还请苏公子说到做到,立即将他二人送回去。”
“你叫我什么?”
身后人话中有几分冷,沈青萝压下一腔怒意,动了动嘴唇,扯出那两个字:“夫君。”
“司言,送侍郎大人和小少爷回去。”
“是,侍郎大人请。”司言带着二人从她身侧走过。
“保重。”宁延之低声道,沈青松身形不高,从她身侧走过时,刚好瞧见她在盖头下的脸,沈青萝强扯出一个微笑。
人已走远,她终究没忍住,哭了。
“夫人,回吧。”小竹催促着。
沈青萝迈步,缓慢地往一处卧房去。
兜兜转转,她还是嫁给了苏渊,带着彼此的怨愤,不情不愿。
给他真心
红烛帐暖,床榻上一身大红喜服的新娘子却在轻微发颤,尽管知道苏渊不会杀她,可他给的折磨还历历在目,沈青萝衣袖下的双手紧握,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房门被打开,又被关上,脚步声渐近,来人却并未急着掀盖头。
苏渊在沈青萝面前蹲下,脱掉她的鞋袜,脚踝红肿,那两个尚未愈合的咬印清晰可见,他拿出一个小药瓶,将药粉洒在上面,用干净的帕子缠上。
方才走了这一路,沈青萝脚踝正疼的厉害,经他处理后,原本刺痛的伤处一阵清凉,竟没那么疼了。
“毒蛇都没有你毒。”苏渊仰头,正对上沈青萝盖头下讶异的眸子。
她慌乱地抬起头,让盖头将他的视线隔开。
“躲得了一时,还能躲一世不成?”苏渊起身,坐在她身侧,顺手掀开大红盖头丢到一旁,沈青萝的脸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他面前。
他捏住她的下颚,来回打量,“我究竟是看上了什么?这张脸?”随即目光下移,落在她的那身大红嫁衣上,“还是这副身子?”
自然是她的姿色,沈青萝忽然想起一句话:“以色示人,色衰而爱弛。”她还年轻,这副姿容让他痴迷,或许时间久了,他身旁出现更年轻貌美的姑娘,他便会放开她。
苏渊定定地看着她,喃喃道:“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要逃?”
沈青萝甩开他的手,避开他的目光。
这卧房是按洞房布置的,床榻乃至室内的帷幔都是喜庆的大红色,桌子上还燃着红烛,一切和真的成亲没什么两样。
“是我轻率了,不该轻易放他们离开,我这就叫人把侍郎大人和你那幼弟请回来。”苏渊站起身,还没迈开脚步,沈青萝倏地抓住他的手腕。
他回头,目光不解地扫过她的手,“夫人这是何意?”
“别去打搅他们。”她仰头看着他,本应是祈求,却说的不卑不亢。
“夫人是在命令我?”苏渊欲抽手,沈青萝抓他的手力道增加了几分。
“是祈求,求你不要打扰他们,不要动与我有关的任何人,你要的只有我不是吗?”
或生或死,左右不过是一条命,他想折腾,她就陪他折腾。
时至今日,沈青萝大致已明白,走出故事的关键不在别处,就在苏渊身上。一直以来,她从没考
虑过将他纳入故事中,如今恍然大悟,他才是故事的主角,而她只有陪他演完这场戏,才有出去的可能。
“这可不是求人该有的态度。”苏渊抿着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沈青萝借着他手中的力道站起来,脚踝还疼着,单脚着地站不稳,径直扑到他怀里,她便趁机环住他的腰身,“是我的错,我不该逃走,只要不动他们,随你如何。”
苏渊倏地将她推开。
沈青萝没料到他会这么做,一个踉跄跌坐到床榻上。
“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他们?在你身旁的是我,可你却从没挂念我分毫,就连示好都带着目的性,目的达到后便弃我于不顾,你仔细算算,我原谅过你多少次?”
沈青萝垂下眸子,她当然知道,因为他们是她的亲人,是牵挂,可他却是仇人。
苏渊冷哼一声,才刚转过身,沈青萝忙抱住他,她怕,怕他叫人立刻去把青松和宁延之带来,宁延之本不该牵扯其中的,却因为她托付沈青松给他而被迫牵扯进来,那对他不公。
出征前她本以为是解脱,至少青松再也不会受苏渊桎梏,却没想到他的手会伸那么长,甚至还拖累了宁延之,是她低估他了。
“别走,你我既然已经成亲,我不会再无理取闹,我哪都不去,只守着你,你若是想让青松在我身边,天一亮我们就去把他接过来。”她抱的紧紧的,生怕他把她推开。
在苏渊正愤怒的这个时候,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他出这道门。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苏渊没有推开她,只是居高临下地瞧着她,“你把我给你的真心踩在脚下践踏,我该如何信你?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却被你肆无忌惮地挥霍。你可知道那日我满心欢喜地回去找你,得知你不见了的消息,是怎样的心情?”
她岂会懂,她没有心,根本就不在乎他。
“我想过了,让你把我放在心上并非只有一种方式,既然得不到爱,那就换另一种,当你足够恨我,我自然就留在了你心里。今夜,我必须杀一个人。”
沈青萝没告诉他,他已经在她心上很久了,以仇人的身份。
听到他要杀人,她抱着他的手收的更紧,仰头看向他,“如果非要杀一个人,就杀了我吧。”
苏渊的手落在她的脸上,轻轻摩挲着,“我们才刚刚成亲,我怎么舍得杀你?宁延之到底不是你沈家人,杀了他也没什么用,只有沈青松最合适。”
方才轻柔的动作已化为冷淡,他握住她环抱着他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转瞬间已经掰开一半,只要他从她手中挣脱,沈青松有可能性命不保。
沈青萝心急,猛地站起来勾住他的脖颈,凑上前去亲吻他。
苏渊微怔,她知晓机会来了,几乎半挂在他身上,倾尽柔情去勾他的唇舌,见有稳住他之势,才离开他的唇,举手起誓,“我沈青萝发誓,从此不再欺骗苏渊,若有违背,天打雷劈。最后一次,信我,可以吗?”
她铁了心发那样的毒誓,看起来分外认真,不掺半点虚假。
苏渊的确有被她勾到,她发誓的模样也不像是假的,但不足以挽回对她的信任,他不由地笑了,“在你心里,沈青松的性命远比你自己的更重,若是起誓,也该以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