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觉得你和公子之间疏远了。”
疏远?她和他何曾亲近过,从来都是逢场作戏罢了。见沈青萝不语,小竹继续道:“我在西楼那两年,从没见公子对哪个姑娘上过心,甚至连碰都不碰,直到遇到姑娘你。”
“你是来为苏渊当说客的?”这样的话沈青萝并不是没听过,西楼的花妈妈,曾经的花魁牡丹都这样对她说过,可是只有她知道,她之所以能被苏渊注意到,一开始就因着那层仇敌的关系。至于后来……他恨了二十年,如今却说同她讲和,有些事纵使明白,也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是伺候姑娘的人,自然站到姑娘这一头。眼下在宁安城,姑娘已是已死之人,如今一无所依,身旁又没有人帮衬,公子是你唯一的依靠,你又何必同他置气闹不愉快。”
沈青萝略一沉吟,小竹虽然有劝谏她的嫌疑,但话却是在理的。这会儿萧衍定是已经回了宁安城,她已死的消息定然传遍,纵使她再回那里,也不可暴露自己的身份,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便是欺君之罪。
这一路上她不是没有想过之后的路该怎么走,她身无分文,虽可以琴棋书画等技艺谋生,也有现代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傍身,但她的这张脸便注定了她过不得寻常人的生活。普通女子若是有了美貌,多半会遭人惦记,一不小心就会成了负累。
“姑娘?”见沈青萝出神,小竹轻唤道。
“我知晓。”小竹说这些话无非是为了让她安分些,老老实实地呆在苏渊身侧,为她指了一条出路。眼下她要做出选择,是在他身侧苟且着,还是踏入那尚不明确的路去冒险。
沐浴过后,苏渊还没有回来,沈青萝草草吃了几口晚膳便叫小竹回去休息。小竹见她神色恹恹,也没多作叨饶,出了房门回自己的卧房。
客栈的卧房在二楼,从窗户往外看去,可瞧见依次点亮的灯火,倒是天色阴沉,风吹着窗框当当作响,沈青萝倚在窗前瞧了一会,见行人行色匆匆,有归家之势,知是要下雨,便伸手将窗户关上。
才回到房中,却瞥见两个包裹,她的衣衫都是由小竹负责打理的,这两个包裹可能是苏渊的随身物品,因而被送到这个房间来。
她走过去拿起其中一个,包裹不算重,她将包裹打开,只瞧见几件贴身衣物,搜寻无果,便将包裹重新系上,去翻下一个。
这个倒是有点沉,打开之后是一些随身的物件,玉佩,折扇,桃木梳,甚至还在一个小盒子里发现了几张银票和一小包碎银子。若是逃走必定需要银子,想到这沈青萝抽出一张银票,又分出一小部分碎银子塞进自己的荷包。
“就当是你欠我的,不算做贼。”话虽这么说,沈青萝还是做贼心虚,将那包裹重新收好放回原处。
才刚放回去,一道惊雷吓得她一个激灵,她捂住荷包望向窗外,刷刷的细雨打了下来,那扇没关严的窗被风吹开。她走过去将窗户关紧别上,刚转身,就瞧见苏渊,他应是刚从外面回来,衣衫被沾湿了大片。
“换件衣服吧,都湿了。”沈青萝的话脱口而出,说完方觉不对,按理来讲,她还在同他闹别扭,不该如此殷勤,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于做贼心虚才会献殷勤。
苏渊不禁多瞧了她一眼,自顾地脱掉外衫,“我叫小二备了热水沐浴,洗过后再换。”
方才失策之后,沈青萝便不再多言,这突如其来的雨水带来阵阵凉意,眼下她只穿了中衣,考虑到小二还要进门送热水,多有不便,她便上了床榻放下帷幔将外面隔开。
果然,不稍片刻,敲门声就响起。
“进。”苏渊说罢,小二应声而入,将一桶桶热水倒进浴桶,随即退了出去,他侧头瞧了一眼床榻,仅瞥见帷幔内的一个身影。
这帷幔将床榻内外隔成两个空间,沈青萝捂住荷包,越想越激动,想着拿着也不是,睡觉也不好挂在衣衫上,便塞在枕头下,将头枕在上面躺下,方觉的安心几分。
外面的雨声刷刷作响,白日已睡了一路,这会儿倒是怎么都睡不着,听见脚步声靠近,沈青萝意识到可能是苏渊洗完了要上来休息,当即闭上了眼睛假寐。
“今夜准我上榻吗?”隔着一道帷幔,苏渊在外面问道。
沈青萝正想开口,意识到不能穿帮,又勉强将“不准”那两个字强压回去。片刻后,帷幔被掀开,那人轻叹一声,将薄被盖在她身上,上榻躺了进来。
“我知道你没睡,白日睡了那么多,又怎么睡得着?”感觉到身后的视线,沈青萝心知装不下去,便睁开眼睛,转过身来。
“若我说不准,你会睡到别处去吗?”她看着他,平静如水地说道。
“不会。”
“那又何必问?”
“只是想同你说说话。”苏渊伸手,应是想碰她的肩膀,又忽然想到什么,悻悻地收回落到一旁,“昨夜是我不对,可你打算一直不理我吗?”
“我以为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我不会放你离开。除了这个,我都答应。”苏渊的话中退让,沈青萝抓住时机问道:“不碰我,这个你答应吗?”
苏渊面露难色,“不能,自从我第一次碰你之后,便知道自己做不到。”
“我没什么好说的。”沈青萝重新闭上眼睛。她不想同他有牵扯,就必须断了他的亲热,否则他只会一步步将她拉到他那头去。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这鸿沟是他亲手挖成的。苏渊知道她放不下那件事,但做了就是做了,他亦不后悔,如此她与他之间便成了僵局。而这个僵局,必须由他打破。
苏渊躺在她身侧,面对着她,“我苏渊一旦认定一个人,便不会放手,想从我身边离开,除非杀了我。”
他不是没被她刺伤过,可当她为他挡刀的那一刻他便知,沈青萝下不了手。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她对他并非全然不上心,只是因着父母之间的仇恨,没办法跨过来。她跨不过去的那道坎,由他来跨。
他还是伸出手落在她的脸上,几乎碰到她的那一刻,她便睁开了眼睛。
“沈青萝,我认定你了。”苏渊说着就要吻过来,沈青萝急于制止,用被子将自己的半张脸遮住,全身警惕,“昨晚的事还要再来一遍吗?”
“这取决于你,人或是心,你选一个。”他让她做选择。
沈青萝眉头微皱,“如果我不选呢?”
“那便由我来替你选。”
他替她选择的结果只有一个,便是用强,她的心定是不会给他的,他能强取豪夺的只有她这副残躯,她已然不在乎了,但她怕的是他会用另一个新生命去捆绑她。
“我的心给不了。”
尽管知道是这个结果,苏渊还是有些难过,终究,他还是要当那个坏人。
“既如此,我便不顾忌了。”他伸手将她面前的薄被拽下来,握住她的后脑将她带到身前,咬住她的唇。
沈青萝一动未动,就像个死人,他的唇离开,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双眸平静,眼中没有半点波澜,便知是他败了。他起身离开,片刻后听见关门声,这一夜便再没有回来。
陌路相逢
自那夜后,苏渊和沈青萝二人非但没有缓和,反变本加厉,自然也没了看风景的兴致,一连几日都在赶路。苏渊似是也有意回避,便在马车外驾车,小竹陪沈青萝坐在车厢内。
路程已过大半,夏日炎炎,赶上正午,沈青萝神色倦怠,车厢内闷热难耐,便掀开帘子朝外看,马车正准备进城,城门口写了绥城两个大字,这就是沈砚的故乡。
本以为绥城就在宁安城附近,左右不过百里的路程,谁料竟在这个地方,粗略一算,也有二三百里。
马车在一处宅子前停下来,苏渊跳下车,对上前迎接的管家交代几句后,并没有进宅子,而是朝马路的另一侧去。
小竹先行下车,随即将沈青萝扶下来。
“姑娘请随我来。”管家看起来不过四十岁,指着宅子里侧道。
沈青萝瞧了大门上的牌匾,苏宅,莫不是苏渊的地方?不容迟疑,管家已进门带路,小竹搀扶着她往里面走去。
这宅子大门外看起来朴素,内里却相当雅致,入口处的墙角种了一片竹子,郁郁葱葱,竹子旁有假山装点,穿过一道拱门便是回廊,回廊两侧是两池荷塘,赶在夏日,荷花开得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