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他手(36)

“夫人,伺候我沐浴。”

沈青萝却置若罔闻,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喝茶。他不过是伤到腹部,休息过后精神已大好,自己沐浴全然不再话下,却偏偏喜欢做戏,还不要脸地叫她夫人。也不知何时起,他忽然改口叫她夫人,那语气就好像他们是一对真正的夫妻,可他们分明是仇敌。

见她未动,苏渊沐浴后便径直朝她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他身形较高,遮住了半盏烛火,形成一个巨大的影子盖到她面前,尽管灯光昏暗,仅一抬头,还是能瞧见他那布满伤疤的胸膛。

“你这些疤都是哪里来的?”很久之前,她便想这么问了,按理说他并非真正的萧衍,理应没有这么多的疤痕,可他身上的疤却并不是假的。

“你说哪一道?”他低眸对她笑,好像自从醒来时瞧见她在身旁,他的心情一直很愉悦。他捉起她的手,以她的指腹指着自己胸膛上那道剑伤说:“这个是那位道貌岸然的陆指挥使做的。”

沈青萝不禁抬眸瞧了苏渊一眼,他用道貌岸然形容陆迁,显然已知晓他是什么人。

他带着她的指腹又移向左胸的位置,指着那道被她用簪子戳出的疤痕说:“这个就不用我多说了,出自夫人之手。”

指腹下滑过的地方,斑驳如沟壑,很难想象在他身上曾发生过什么,他将她的手掌摊开,按到自己的胸膛那些斑驳的刀痕上面,“这些和今日这道新伤一样,都来自战场。”

沈青萝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他,宁延之调查过他,其中并没有提及有关战场的事。瞧见她眼中的疑惑,他的眼中泛起一阵苦涩,“若是不了解萧衍,我又怎会冒险伪装成他?”

似是怕她不信,他继续道:“我曾无数次陪他上过战场。”

“可是萧衍的手下没有苏渊这个人。”若是有,当初陆迁和宁延之也不会对他一无所知。

“我何时说过是他的手下?”苏渊摇摇头。

“那是?”

“兄弟,或幕僚?他出征的几次,我都同他一起。”

难怪他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假冒他,他必定是与萧衍非常亲近的,才会知道与萧衍有关的一切,能坚持一年不露出破绽。

据宁延之所说,苏渊二十岁以谢青天的身份来到宁安城,如今他二十五岁,那么认识萧衍,定是在这五年间发生的事。

他这一生,还真是跌宕起伏。

“为何这么看着我?”

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沈青萝低下头,顺道将搁在他胸膛上的手收回,她不知道方才是什么样的眼神,怜悯?仇恨?亦或是其他,但有一件事很清楚,她不该对他产生除怨恨之外的其他感情。

正在她神游之际,苏渊倏地将她拽起来,环抱在胸前,这一下来的迅猛,她忽然贴近他,撞到他腹部的伤口,只听他嘶地一声,似是在忍痛。

“你有毛病?”她后退半步与他隔开一小段距离,低头瞧他的伤口,果然,伤口殷红一片,血迹已经渗了出来。

谁料对面人不怒反笑,这证实了她的猜测,他的确有毛病,且病得不轻。

“你在担心我。”他眼中含笑,低头靠近些,气息落在她的脸上。

沈青萝被他这句话吓到,她怎么可能会担心他,“你错了,我巴不得你死。”

苏渊摇摇头,丝毫不在意她说的话,“口是心非,我能感觉得到。”

他伸手摸向她的腹部,被她侧身躲开,他上前一步,单手将她拢在怀里,另一只手掌贴了上去,凑到她耳边道:“我现在觉得,我们越来越像一家人,有你,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和你只能是仇人。”沈青萝反驳道。他害死了沈青萝的父母,占据她的身体,剥夺她的自由,每一点,她都无法原谅他。

“我服软,从此刻开始抛弃仇人的身份,上一辈的恩怨就此了断,我们做彼此的家人可以吗?”沈青萝竟然从他的话中听出祈求的意味,他的声音是那样软弱,是之前从未见到过的。

她天性是个善良的人,受不了别人软弱的一面,差一点,她就答应下来,可是想到沈青萝的父亲和母亲,想到他曾撕裂般地折磨她,想到他弄瞎了沈青松的双眼,她便再无法同情他。

她伸手触碰到他的伤口,在那上面狠狠地戳了一下,苏渊吃痛松开她。

“这便是我的答案,你能忘得掉,我忘不掉。苏渊,是你说的,我们是宿敌,只要我还活着,我们就是仇人。”

至死方休。

暗中试探

不过一大早,帐篷外传来整兵列队的声音,沈青萝被吵醒,方才坐起身子,瞧见苏渊正穿着一身铠甲掀了帐篷帘子走进来。

“你这是?”不过昨晚,他的伤口才刚刚包扎,眼下却一副即将出发的阵仗。

“上阵杀敌。”苏渊的话中还带着一股士气,转瞬已到了床榻旁。

他步履飞快,丝毫不像是受伤的模样,若不是昨天亲眼所见,她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人身上还带着伤。

“你的伤还没好。”

苏渊在她身侧坐下,一手抚上她的脸颊,“你在担心我。”

听他这么说,她才意识到刚刚的话里的确带着担忧的意思,可是不应该这样,她怎么可能会担忧他?

苏渊见她沉默不语,忍不住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放心吧,这点小伤不在话下,正因为我受伤,眼下敌军松懈,才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沈青萝微一侧头,避开他的手,“可这和偷袭有什么区别?”

苏渊轻叹一声,低眸瞧着她,“偷袭又如何?这里是战场,只管你死我活,无论君子与小人行径,这么多年来,敌方偷鸡摸狗的事做的不少,我这顶多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窥见她眼中的倔强,他继续道:“这里不是朝堂,是无数人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

沈青萝明白,却不想懂他。

苏渊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或许这不是萧衍所用的方式,却是我苏渊的行径,这场仗我只要赢。”

说罢,他栖身上前捧住她的双颊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吻,又摸向她平坦的腹部,叮嘱道:“等我回来。”

随即给她一个拥抱,方才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不稍片刻,外面便想起整齐的步伐,那声音渐行渐远。沈青萝堪堪回神,望着帐篷门口,心绪复杂。

小竹端了盆水进来,瞧见沈青萝正朝着头看,便走过去问:“姑娘起来梳洗吧?”

沈青萝收回目光,起身下榻,在穿衣裳的时候不禁摸向自己的小腹,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东西忽然出现的缘故还是其他,她的情绪会轻而易举受苏渊影响,现在看来,他好像成了为苏渊辩驳的纽带,万万留不得。

“姑娘?”小竹将洗干净的帕子递过来,见沈青萝迟迟未接,不由地提醒道。

她回神,接过帕子在脸上擦了一把,方递回去,小竹结果后扶她在椅子上坐下,为她梳妆。

沈青萝透过镜子,瞧着小竹问:“小竹,你跟着你家公子多久了?”

小竹手中的动作停顿,思索片刻道:“两年多吧。”

“可曾听他提起过萧衍?”

“只偶尔见过几次。”

“在西楼?”

“不,在公子自己的府邸,萧将军洁身自好,不爱去那里。”

沈青萝不自觉地点点头,这一点陆迁也曾提过,以前的萧衍和夫人很恩爱,连一名侍妾都没有,大概正因如此,苏渊怕被发现什么破绽,才会找个借口把萧衍的夫人休了。陆迁还说,苏渊给了那位夫人一大笔银子,想来也是估计萧衍的情面,不愿她过得不好。

“姑娘放心,公子尽管是这西楼的主子,却从没碰过那里的任何一个姑娘,除了你。”小竹似是怕她误会什么,刻意补充道。

沈青萝动了动嘴角,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她才不在乎苏渊有几个女人,或喜欢谁,相反,她还怕他对她上心。她不能像他杀她父母那样去杀了他,便打算找机会逃离他的桎梏,可若他当真对她上了心,逃离他便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太阳落山,帐篷外又传来一阵喧嚣声,号角吹响,沈青萝依稀记得是凯旋的号角。

“定是公子凯旋归来。”小竹心思雀跃,跑出帐篷外去迎接。

沈青萝则未动,一来这里是边关,军中又都是男人,苏渊怕她出事便派了两个守卫在帐篷门口守着,禁止她随意外出;二来她有孕在身,也懒得动,兴致不高,外面黄沙漫天气候干燥,不如帐内来的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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