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被说得云里雾里。
她不似郑氏,有机会抛头露面与各家夫人交往,熟识的人多,信息也广。姚氏只是每天困在小院中,无甚见识,甚至连季周是谁都不知道。
三爷都敲定的亲事,无论好坏,她也只能同意。于是姚氏点头说道:
“感谢三爷和夫人,帮秉诺谋得这样好的亲事。”
郑氏自说了三爷定下了季家姑娘后,便留意秉诺的反应。
姚氏是宅中女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己随便说两句也就糊弄过去了。
但他程秉诺,在外从军这些年,如今又在礼部供职。他接触的人多,知道的事也多。郑氏吃不准他是否知道季周。且季周被贬一事当时沸沸扬扬,满朝皆知。不知道秉诺了解多少。
郑氏唯恐秉诺闹僵起来,自己少不得还得再费工夫安抚。怕那时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她却发现秉诺面无表情,既不惋惜亦无欣喜。
郑氏实在看不出丝毫端倪来。
姚氏的话音刚落,秉诺立刻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堂中间。
他面向郑氏跪地行礼,道:
“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都听父亲、母亲的安排。秉诺心怀感激。”
郑氏见状,心里十分高兴。
自己办的这事真是漂亮,干净利落。皆大欢喜,真是皆大欢喜啊。
她忙起身,步态轻盈地快步走向秉诺,扶了他起来,说:
“那姑娘画像我见过了。模样好,看着很是温和。以后你俩好好过日子,成一对佳偶!”
秉诺连连道谢。
终于,他心里最重的那块石头落地,悬着许久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灵儿,我既娶你进门,就定要护你一世幸福康泰。
有情有义的孩子
韩见之自帮秉诺送了灵儿的画轴以后,本以为是完成任务了。没想到秉诺又找到了他,布置了更重要的任务。
韩见之真是有苦说不出,直呼这个下属净给师傅挖坑。
韩见之每日在礼部忙得都几乎要熬通宵。但他奈不住秉诺的软磨硬泡,还是顶着两个黑眼圈,满眼的血丝,前去季府会“故交”。
出了礼部,韩见之无奈地翻身上马,又默记了一遍秉诺交代自己一会要说的说辞。他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季周听闻下人报说礼部侍郎韩见之登门拜访时,亦是懵的。
他只是听闻过韩侍郎名字,仅此而已,却从不记得俩人有任何往来啊。
但韩侍郎初次登门拜访,想来定是有要事找自己。
季周急忙穿戴整齐,出门迎接。
当他看见韩侍郎两眼布满血丝,神情疲惫的样子,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
季周十分客气地把韩见之迎进正厅,请他坐下,道:
“韩侍郎,请坐,请坐。”
他忙嘱咐小厮上茶备瓜果。
韩见之见礼后入座,开门见山地说:
“叨扰季大人了。我也是受了学生程秉诺之托,才到贵府与您一叙。”
季周听到程秉诺的名字,恍惚有些明了。
他对这孩子的印象着实不错,于是憨厚地笑了笑,说:
“我知道程秉诺,他曾是我侄女婿蒋传的学生。昔日我流放郴州,秉诺还代蒋传来看过我。很是一个有情义的好孩子。可是他有事?”
闻言。韩见之心中腹诽,还有情有义?那哪是代他老师探望,怕是替他自己铺路吧。没想到这小子平日里老实巴交的样子,追姑娘还有这么一手。
等等,郴州?那时是我带的队伍啊,怎不记得他外出过。
这,这,这在我眼皮底下,他居然干出这么胆大妄为的事。不行,回去一定要问个清楚。
一码归一码,秉诺的账回去再与他算。
言归正传,韩见之继续说:
“正是他。这孩子我看着也不错。事情说来简单也简单,可要说复杂也确实有点麻烦。”
季周闻言点点头,身体微微前倾,离得离韩见之近一些,认真细听这又简单又麻烦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韩见之心想,您可得兜住啊,信息量有点大。
于是他硬着头皮,按照秉诺给他准备好的说辞,一字一顿慢慢地说:
“程家有意为程秉诺求娶令千金季涵为妻。”
此话一出,季周立刻就坐不住了。
他腾地就站了起来,满脸震惊与疑惑,不可置信地说:
“这,这,这哪儿跟哪儿啊。季家与程家毫无交情啊,怎会突然有此念想呢。”
他心想,嗨,这话说得,两家虽无交情,但俩孩子有啊。怎会有此念想?要问,问你那宝贝女婿去。
韩见之今天的心理活动有点多,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诶,这么下去,别神经了不成。
韩见之赶紧起身安抚季周,轻轻拍拍他肩膀,说:
“季大人您先坐下,听我慢慢说。说句不合常理的话,我此番来也是程秉诺托我来的。他心仪令千金已久,此次程家替他选亲,他请我从中牵线搭桥。也巧了,程家三爷也认准了这门婚事。不日就要来走六礼了。”
眼看季周表情越来越凝重,隐约怎还有点怒意。
韩见之赶紧加快语速,说:
“我此次登门拜访目的,就是提前跟您通个口风。若有人问起来,您就说我跟您是旧识,您也对此亲事早有所耳闻。嘿,这还不是怕到时候程家来人,穿帮了不是。程家人只当这亲事是我们大人商议的,不晓得两个孩子之间的情谊。”
此时季周眉头皱得几乎要拧出水了,脸色已经有点发青。
但他碍于涵养尚且没有发作,只是一言不发。
韩见之瞧着氛围不妙的样子,忙说:
“具体情况我也就知道这么多,季大人要不和夫人、千金都说起下。韩某一个外人,就不多叨扰了。”
言罢他立刻起身,拱手作揖道:
“告辞,告辞。季大人留步,无需相送,无需相送。”
他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逃也似地从季府溜了。
季周维持礼节送走了韩见之后,阵阵怒气涌上心头。
他听韩侍郎这一番话说下来,怎觉得他程秉诺如登徒子一般,想来看上了自家姑娘,耍了如此心机求娶。
不行,要赶紧与夫人商量此事。
季夫人认真听完了来龙去脉,并未立即表态。还是她心细,提议说:
“咱们去问问灵儿,看她怎么想的。”
季周在屋内踱步,急得直转圈圈,说:
“灵儿能怎么想。她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会认识什么程秉诺。定是她在外面采买的时候,被那登徒子瞧见了,给惦记上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平日里张口闭口之乎者也、仁义礼智信的季大人,此时激动得就差吹胡子瞪眼了。
他心理着急。那程府是将门世家,万一执意要为程秉诺求娶灵儿,自己怎么能挡得住。
不行!季二爷心想!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就是辞了官位、拼了命也要把这婚给拒了!
季夫人也不理他,拉着他就去灵儿闺房。
灵儿正在书桌前看书。
只是之前那个活泼爱笑、笑靥如花的姑娘,此时恬静温婉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灵儿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见着父母两人急匆匆进来。灵儿放下书,微微一笑,却掩不住眉间淡淡的哀伤。她问道:
“爹娘这是怎么了?”
季夫人找了椅子,搬到女儿身边坐下,问:
“灵儿,你跟娘说,你知道程秉诺这孩子吗?”
不待灵儿回答,季大人诘问道:
“孩子?还孩子,就是个登徒子!”
“程秉诺”那三个字原是灵儿快乐的源泉。只是最近,她一提起这三个字,就不由自主地落泪。
灵儿脸上笑容突然变僵。她努力克制住情绪,似不关已一般随意问:
“娘怎么说起他了?”
季夫人一边细细观察灵儿的表情,一边直言道:
“程家有意与咱们结亲,就是他程秉诺。”
短短一句话,却如平地一声惊雷。
灵儿震惊得难以置信。她两个眼睛睁得圆圆的,声音微微颤抖,问:
“娘可是凭空说的?”
季夫人仔细盯着女儿的每个表情,一字一句地说:
“是真的。程秉诺的上级礼部韩侍郎今日亲自登门,特意找你爹说起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