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婉华:“叶选侍晋位了,论理本宫也该祝贺的,只是眼下在围场,许多东西并未带来,等回了宫中再另外重新送贺礼。”
说着她看向仍旧站在跟前的内侍。
“劳大人跑着一趟了。大人既还要再去旁人那里,本宫也不虚留了。大人还是快些去吧,耽搁了时辰可不好了。”
说着便仍是叫先前那个小宫娥将那内侍送了出去。
内侍闻言先是躬身行礼,口中也说着告退,接着便退出了帐幕。
及至听得帐外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后,司婉华的面色才完全沉了下来。
她坐在贵妃榻上,身子靠着身后的凭几,眼色沉沉,良久都未曾开口。
恰在此时,最开始被唤去沏茶的另一个小宫娥,手中端着柳木曲心的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杯十二花神描水仙单杯。
此时那杯内还隐隐有热气冒出。
司婉华身子并不很好,有些畏寒,故而便是这样的暑天之下,旁的宫嫔解渴的饮的都是冰镇过后的乌梅汁挥着绿豆汤之类。唯有她,无论天再热,永远都是喝的热茶。
今日一早,她刚起身,身边便有人吩咐了小宫娥去尚食局那边端了热水来,沏了这杯银针茶。
因着在围场烧水并不这样容易,且银针又不好泡,故而才耽误到这时。
那小宫娥手中端着托盘,慢慢走到司婉华跟前,接着跪下来,伸手小心托住杯底,缓缓将杯子举过头顶。
“娘娘,茶沏好了,请您用……啊!”小宫娥一句用茶尚未说出,便感觉到手上的杯子被狠狠一掀,接着她手中不稳,杯子翻落,恰好一整杯滚烫的热茶全都迎面浇下。
锥心的疼痛从面上和手上传来,可那小宫娥却不敢作声,只是咬牙将疼痛忍下去后,方就着适才跪着的姿势磕头请罪。
“娘娘恕罪!”
她因方才不在帐中,故而并不知道为什么司婉华会突然生怒,只是历来在对方跟前伺候的习惯让她什么都没问,而是下意识地请罪。
只因她知道,自家娘娘生气的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说,多说多错,越说反而会引得对方愈发生气。
司婉华微微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小宫娥。
此时对方同样碧绿色的上襦早已被茶水浸透,不说袖子和身上,便是发丝上都带着一些茶叶。
那冲泡过后的银针已经舒展开来,印在对方身上反倒是一小片一小片的。
而这小宫娥因为害怕,全身还在微微颤抖着。
看上去格外可怜。
司婉华心中却没有生出一点怜惜之意。
她手肘靠着凭几处,并未开口,倒是一旁的邱蝶见了,知道她心情不好,便忙上前将那小宫嫔一把从地上拽起,接着厉声呵斥道:“不长眼的东西,还在这作什么,赶紧收拾了滚出去,还嫌不够碍娘娘的眼?”
那小宫娥听后赶紧收拾地上的残渣,接着拿了托盘便快步退了出去,一刻也不敢停留。
而她离去后良久,司婉华方冷笑一声。
“不过短短几日,这叶选侍便入了陛下的眼,还一跃晋位成了贵嫔,果真是有手段。”
贵嫔同婉华指尖,便只差了半品。
司婉华入宫这么几年,费了多少功夫才一点点晋位上来的,这会子对方只用了几日就做到了,怎么不叫她生怒。
尤其是一想到对方今日求见没有被拦下来,再加上昨日午膳的事。
几件事累积下来,她越发不待见叶弦歌。
而一旁邱蝶显然瞧出了她的想法,因而上前两步,低声劝道:“娘娘您也不用过于将叶贵嫔放在心上了,眼下她虽然入了陛下的眼,可这后宫中,唯有您是得以去浴堂殿侍寝的,这份恩宠是旁的宫嫔都比不了的,您且放宽心些。”
邱蝶原本说这话是想宽慰司婉华的,谁知说完后司婉华面色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愈发阴沉。
所有人都觉得她幸运,同样是景明元年大选入宫的嫔妃,这几年来陛下极少来后宫,偶尔召寝也只叫她去,后宫那几个嫔妃不知道在心里怎么恨她呢。
可谁又知道,这一切不过是……
指尖狠狠掐进掌心中,司婉华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后,眼神恢复平静。
“别说这么多了,去将那梳子背取了往叶贵嫔那里送去。”
邱蝶不解:“娘娘您真的要送给她?”
她以为自家娘娘不过当真那内侍的面前说说场面话罢了,毕竟司婉华表现得这样不喜欢叶弦歌。
“已经说出去的话难道还收回来不成?”司婉华沉声道,“本宫倒是送了,就看她这个叶贵嫔敢不敢收了!”
第34章 准备
事实证明, 叶弦歌还真的敢收。
看着眼前的人,叶弦歌有些愣愕。
“这是司婉华叫姑娘送来的?”
来人正是司婉华的大宫女邱蝶。
也不单单是她一个人来,她身后是另一个身着碧绿色襦裙的小宫娥, 手中端着一方曲柳木雕刻镂空的托盘, 上面放着黑檀料描金桃花心的精致匣子。
“正是。”邱蝶回道,“我们娘娘知道贵嫔娘娘晋位后特叫了奴婢来送这贺礼, 恭贺贵嫔娘娘。”
叶弦歌一听就来了精神。
贺礼?
还有这讲究?
她在脑中搜寻了一下,接着发现,虽然这几年宫嫔中晋位的不多, 可但凡有人晋位了,旁的嫔妃都会打发了人来送贺礼。
先前季淑容晋位时, 原主也送过,只是季淑容瞧不上都用来赏了宫人罢了。
“劳婉华娘娘惦记了。”叶弦歌于是道, “不过晋位罢了,娘娘能记得我便是我的福气了,倒累了邱蝶姑娘来这一趟,如今正是暑热盛的时候,姑娘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仔细别晒伤了。”
“多谢贵嫔娘娘关心。”邱蝶道,“这东西原不值什么,不过是我们娘娘常日里最喜欢的, 因着真心替贵嫔娘娘高兴, 故而才舍得狠狠心, 叫奴婢拿了送来给娘娘您。”
叶弦歌一听,恍然大悟。
哦!
明白了明白了。
她道:“怪道都说婉华娘娘为人和善大气,先前是我没福,未曾碰见过, 眼下真个见了,方知晓旁人说的不虚。娘娘这番好意,倒叫我心中不知怎么办才好。”她说着看了眼邱蝶的神色,顿了顿后方续道,“娘娘这样喜欢这东西,如今叫你拿了来送我,我心中自然是十分感激了,还要多谢娘娘割爱了。”
她说着吩咐了落冬一句,落冬便知机地上前,将那宫娥手中的托盘接过,接着仍旧站回了叶弦歌身边。
邱蝶:……
她原本听得叶弦歌这样说,还以为对方是觉着不好意思收这东西,要推辞送回来,谁知一番话说完了,也没听得对方有这个意思。
心中想着司婉华先前说的话,不由地有些无言。
这叶贵嫔,似乎同娘娘想的不一样。
宫中的人都好面子,若是换了旁的宫嫔,听了邱蝶这样说,只怕早就说自己受不起这贺礼,叫退回去了。
但叶弦歌却没有,她只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感谢之言,接着就叫落冬收下了这贺礼。
但邱蝶又不好说什么。
原本这就是司婉华叫了拿来送给叶弦歌的,对方便是收了也无可厚非。
只是少不得司婉华真个要割爱了。
而叶弦歌见了邱蝶面上的神情,眼中的蕴起一抹笑意,却没有说什么。
那邱蝶原本也就是来替司婉华将这东西给叶弦歌的,眼下见任务完成了,也没什么心思在这里多留,同叶弦歌又说了几句后,便告辞离去。
而叶弦歌叫了个人送对方后,便也没说什么。
直到帐中又只剩下了叶弦歌同落冬二人后,叶弦歌方转头看向对方。
“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
落冬应了声,接着将托盘放在叶弦歌跟前的长案上,接着打开了上门的那个匣子。
只见一只做工精致好看的珐琅彩嵌云英石梳子背安静地放在匣子里,一旁还配了同料的手钏并耳环一对儿。
虽然说是送梳子背做贺礼,但若真就单单一个梳子背,巴巴地送了来,瞧上去也不好看,故而之后司婉华便吩咐叫邱蝶自己看着办。
邱蝶得了这话,便也就自己做主,另挑了这手钏并耳环来,拿了在司婉华跟前过了目。
这两样东西虽都是珐琅彩工艺,但同那梳子背却不是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