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书房里几乎忙成了一团。人员各种进进出出,感觉甚是热闹。
只可惜隔在当中的那扇翡翠屏风并不透明,因此跪在外间的陶沝根本看不清里间是何情况,不过从那些进出下人的脸色来看,九九他身子应该是已经无碍了,这让她心里也多少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一直等到大夫进门,为九九诊脉并重新开了药方之后,复又离开。毛太似乎才终于想起还跪在外面的陶沝,当下佯装不经意地开口道:
“爷,福晋一直在外面跪着呢!都跪了两日了……”
他这话一出口,九九那厢噔时也不知道是压根儿不相信还是倍感意外,竟是半天没了动静,直至膳房将煎好的汤药送来并伺候他喝下,陶沝这厢才听到他带点沙哑的声线再一次低低响起——
“让她进来吧!”
听到这话,毛太立刻走到外间来请陶沝,然而或许是跪了太久的缘故,陶沝这会儿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更别说进到里间去了。
毛太无法,只能再去唤了两名丫鬟进来,合力将陶沝扶到了九九床前。
九九这会儿正靠坐在床上,面无表情,但脸色却明显有些苍白,看向陶沝的眼神也透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凉薄。
陶沝仍然坚持跪在地上,却低着头并不主动吭声。
九九斜了她一眼,招手让屋内其他人都悉数退了出去,这才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牢牢锁住跪在床边的陶沝。僵持了一会儿,终于主动开口问道:
“你有什么话要单独对爷说的吗?”
或许是因为大病初愈的关系,他此刻的声音听起来极为平淡,略带点干哑,还夹杂着一丝消沉。和前晚几近失控的他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
陶沝自然听出他这是想问护城河的那件事,但所谓的真相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能用贝齿死死咬住下唇,默不作声。
这和当初被那位康熙皇帝发现她和太子恋情时的心境截然不同,她可以完全不在乎那位康熙皇帝或其他人是怎么看她的,但对于九九,她心里多少还是存有些愧疚的。
好在九九今次似乎并没打算逼她回答,等了一会儿,便突兀转移话题道:
“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
他这话问得有点没头没脑,陶沝自觉脑子反应不过来:“爷这话何意?”
“哼——”九九闻言冷笑,像是在嘲讽陶沝的明知故问。“当时从背后袭击爷、砸了爷脑袋的那个人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跪着?”
陶沝被他问得心中一凛,下意识地狠狠咬牙道:“回九爷的话,当时并没有别人,您的伤是董鄂砸的!”
听到这个回答,九九再度嗤声冷笑,这一次,显然是在嘲笑陶沝的自作聪明。“呵——你如今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想着要保护别人么?”
“……”陶沝听罢滞了滞,没在这个问题继续深入下去,而是选择直接请罪道:“九爷教训的是!董鄂自知罪孽深重,恳请九爷责罚!”
“责罚?!”他自言自语般地将这两字喃喃重复了一遍,而后慢慢敛起脸上的笑容。“呵——那你想让爷怎么罚你?”
陶沝咬了咬唇:“无论九爷怎么责罚,董鄂都毫无怨言!”
“是吗?”九九斜斜挑眉,一脸不以为然,“即便罚你给爷暖床,你也愿意么?”
陶沝显然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当场一怔,然而还没等她开口作答,九九那厢便率先自我嘲讽起来:“不过就算你愿意,爷的头上却不想再挨一记了……”
闻言,陶沝再度用力一咬唇,而后狠下决心道:“如若九爷委实不肯原谅董鄂犯的错,那就此休了董鄂也是无妨……”
此语既出,九九原本淡漠的脸色当即为之剧变,连带整个情绪也变得格外激愤起来——
“休你?哼——你倒想得真美!”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立刻否决了这项提议,语气难掩忿忿。“你想激爷休了你,然后再光明正大跑去跟他双宿双飞吗?告诉你,爷才不会做这种傻事来成全你们这对奸夫□□!”
“……”陶沝没吱声,她说这话的本意其实只是希望能跟九九划清界限,这样一来,即便到时候她和太子的事情东窗事发,九九也不用再受她牵连,却不曾料,他却是因此误会了。
见陶沝半天不作声,九九误以为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思,眼神也瞬间变得无比冷冽。他掀被下了床,慢慢走到陶沝跟前,微微俯下身子,单手攥紧她的下巴,强迫性地将她的脸朝上狠狠扳起——
“你是爷的嫡福晋,至死都不会变,你这辈子休想从爷的身边轻易逃脱!”
那双漂亮的桃花美目自上而下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陶沝,就像是要把她此刻的神情深深印在自己心里。他收紧握着陶沝下巴的手,一字一顿地清晰咬音,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似的。
“……爷得不到的东西,就算毁了,也绝对不会轻易便宜别人,尤其是他——”
陶沝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感觉就像是要碎了一般,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眼前不由自主地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而他就这样居高临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上的力道一点一点加大,直至后者的小脸因为过于疼痛而变得扭曲,他这才悻悻松手,像是避瘟疫一般地将陶沝狠狠甩了出去——
“哼——你不是想要责罚吗?不是罚什么都毫无怨言吗?既如此,那从今日开始,你这个九福晋就去做府里最低等的杂役的活吧,给爷好好打扫整个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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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爷府后花园。
陶沝手握扫帚站在其中一株红梅树下仰头发呆。
因为九九的一句话,自那日过后,她便沦为了整座九爷府里最低等的粗使杂役,负责每天打扫后花园。而九九本人则是在病愈后的第二日立即上书奏请康熙皇帝,以衾璇不幸流产为由,将其晋为侧福晋,并在此后的接连数日内,都宿在衾璇房里过夜。
这截然不同的两种待遇看在府中众人的眼里,自然代表着衾璇的地位水涨船高,而陶沝这位嫡福晋嘛,显然已经彻底失宠了。
据说九九请奏的折子送上去之后,康熙皇帝只是微微犹豫了一下,跟着便极爽快地批准了这个请求,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信了之前关于衾璇才是九九真爱的那番传言,所以打算以此给九九一份补偿。
所幸陶沝自己倒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个结果,反正她人还是在报春馆住着,只是不再有别人伺候,而且每天还得起早去后花园清扫落叶。
不过有一件事的确令她较为在意,因为自那日之后,九九也不知道是担心那位太子殿下会前来抢人还是怕她会偷偷逃跑,突然派侍卫将整个府邸都重重包围了起来,府中人员进出都要经过严格检查,府内的各种消息也被完全封闭,外人无从得知。自然,外面的消息也同样传不进来。
这样一来,陶沝自然也无法打听到关于芷毓的消息,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将那两样东西成功交到倾城和太子手里。
正想着,一个甜腻的女声突兀从身后不远处传来,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
“哟——看看这是谁,这不是我们最受宠的嫡福晋么?”
这个声音并不陌生,是陶沝熟悉的人,刚怀孕不久的瑶烟。
她回过头,后者一身粉色侧福晋装扮站在几米开外,脸上满是糅合了得意和鄙夷的复杂神色,身边还跟着一名极为面生的绿衣丫鬟。
不用想也知道,瑶烟这次定是抱着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心思前来嘲讽她的。
陶沝握紧手里的扫帚,眼睛直直看向对方,面无表情。
双方对视良久,瑶烟有意无意地瞟了身边的那名丫鬟一眼,后者会意,首先开了腔:
“你这丫鬟怎么这么没规矩,还不快过来给主子行礼?”
“呵——想必侧福晋记岔了吧?”一听这话,陶沝下意识地从嘴里溢出一声冷笑。“董鄂怎么不知道这府邸的规矩什么时候已经改了?好像从来就只有侧福晋跟嫡福晋行礼,哪有反过来让嫡福晋给侧福晋行礼的?”
瑶烟那厢当场一愣,随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陶沝今次虽然被九九贬来做杂役的活,可嫡福晋的身份却并没有被废,整个人顿时一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