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8)

作者:南方十字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待到天边第一缕光线穿透厚厚的云雾晒到车窗玻璃时,雪丽抵达了目的地。

遥远的北方小城是一副姿色平平的衰败样子,破破烂烂的火车站、肮脏不堪的人行道,车站周围二层的明黄色小楼挂着的红字招牌,玻璃窗上的油污破坏了一切购买的欲望。

小城的改革毫无起色,可见当地的政府是如何的不作为了。

而如果有人有机会在北方大地上,一路穿行而过,就会发现这样的小城镇不绝如缕。

她走下车厢时,北国寒冷的气息塞满了鼻腔和嘴巴,她的鼻子和眼睛顿时感觉到酸酸的。

不久,她从车厢上带下来的温热也被寒风卷走了,她的身体在冬日的凛冽里瑟瑟发抖着。

看着街上来往行人的脸上迟钝、愚昧的表情,步履沉重的步伐,心里一沉,当所有的大都市都在改善人的生活方式上呈指数级的发展时,这些小城还在孜孜不倦的追求着整齐的建筑物颜色和悬挂的招牌,没有任何特点的房屋和招牌,就像这些人一样,毫无意义的存在着,科技的发展正在将他们抛弃在时代的身后,城市化的进程正在破坏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而他们自己却茫然不知。

她们这一代人也多少有点茫然了,她们正在经历一个快速发展的时代,度日如年也可以被重新定义了,她们每日接受的信息驳杂凌乱,磨灭了她们的判断力和耐心,而她们却无法自拔的对信息成瘾了。

她坐上了一辆绿色的公交车,人很少,车厢里也冰冷的很,她挑了窗户口的一个位置坐下来时冰凉的感觉就直窜到了胸口,忍住坐了许久才渐渐感觉不到了。

她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我半个小时后应该就会到家”。母亲答应了一声就断线了。

靠着窗户,从里面看出去,看到空无一物的北方小城镇是多么的空虚和荒芜,光秃秃的树木直直地指向天空,灰白到发青的树干绷得紧紧的,下面一截刷上了一层石灰水,青灰色的方砖铺就的道路上散落着垃圾,不少砖块已经毁坏脱离了原来的路面路面,凹凸不平的伸向远方。

劣质柏油油漆的马路已经裂开了缝隙,颠簸不平,道路两侧是一排排整齐的明黄色二层民用楼房都散发着黑乎乎的酱色,窗帘还拉得紧紧的。

生活垃圾随意地倒在马路两旁,一堆堆垃圾被风卷起来又落下,始终没有找到寄居的地方,只有打扫马路的清洁工在街上敷衍了事。

雪丽到了站点下来时,在雾蒙蒙的空气里她走向自己的家,寒冷的湿气扎着她的皮肤,又痛又痒。

母亲已经站在路口等着自己了,路过一排排低矮破旧的平房和灰色的电线杆,找到自己的家,玻璃窗户上的冰霜还没有融化,雪白雪白的皲裂着。

她们许久未见,有一种无法定义的生疏,母亲接过她的行李箱,和她一起走回家,家里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和一个十多岁孩子。雪丽一瞬间明白了:母亲已经改嫁了,自己却一直不知道。

那男人一副猥琐不堪的样子,乱糟糟的油腻头发,黑黢黢的脸色和一双眯起来的小眼睛,嘴唇又厚又大,下嘴唇还包着上唇,衣服留有污渍,手掌干裂,指甲缝里是泥土垢积,刚刚晨起没有洗漱过的邋里邋遢的样子令人恶心,那小孩就是缩小版的男人。

男人性格却很温和,就是说话有点结巴,无论别人说什么都是喜欢笑眯眯地点着头应和。

他见雪丽进来,忙着赶紧让雪丽在烧的发红的火炉子边坐下来暖暖手脚,递来一杯热水笑着说:“回来的---这----这么早,外面很---很--很冷吧!你们在大--大--大城市呆惯了的人,回这种小--小------小城镇一定是觉得冷-------冷。”

雪丽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和善意,就笑着点点头算是应和他了。母亲就赶紧让他别说了。他们两人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赶紧忙着做饭去了。

雪丽看了看这个家,这是一间典型的北方小城的民用建筑,南北朝向差不多50多平米的空间没有任何分隔开的小空间,一扇大玻璃门的门口堆放着水桶、纸箱、拖把等杂物,一把椅子上乱放着衣服,旁边是两张双人床并排放着,床下堆得满满的,床上放着一些被子和枕头。

那个小孩还缩在被子里探头探脑的,拿着手机玩游戏。

一套浅绿色的衣柜碗橱家具立在床和后墙之间放置,旁边是一溜厨房用具,有小小的腌菜的瓷罐子和玻璃缸,还有电饭煲、炒锅、冰箱、洗衣机等都堆在这边。

用白瓷砖砌的灶台正冒着白烟,灶口火势熊熊,一张就够两个人睡得火炕上铺着绛色的花纹床单。

电视机在窗边的小几上,电视还是十几年前的康佳牌,已经褪色不少,上面也落上了灰尘,母亲一直不舍得换。

雪丽看到这些就想到她还很小的时候,每天放了学急切地跑回家看动画片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她根本不用再担心因为错过了时间就错过了什么故事。

网络的发达将时间和空间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它仿佛给了人们一个时光倒退的错觉,可人还是会念念不忘回不去的旧时光。

雪丽想到母亲腰和腿都有寒疾,每到秋冬的季节总是疼的要命,所以母亲住的家里一定要有一方火炕才行。

大铁皮炉子放在茶色木地板铺成的地面中间,这样整个屋子就都是热的了,做饭时的热气和水汽充满了整个家,柜子上和地板上浮着一层细细的水珠子,幸好北方干燥,又有火炉,不久就烘烤干净了。

和这个家的寒酸相伴随着的是家庭里的压抑、消沉的生活氛围,他们除了吃饭时简单的问几句话之外都没有聊天的欲望。

母亲的精神已经垮了,再没有原来的精力和体力把家操持的井井有条了,男人的工厂不景气,又因为机器的普遍随时面临着被下岗的危险。

而那个男孩子,雪丽心想:哦,天哪!怎么会有那么令人绝望的孩子呢?没有朝气、活力,也没有她们这一代人“知识改变命运”的信仰,和一群同龄的男孩子们早早地就不念书了,每天就是玩游戏、看网页、看各种视频,为低级趣味的幽默吃吃地笑着,不爱和身边的人交流,但是对网络上的戏友却可以言无不尽。

她隐隐觉得这个家就像个临时搭建的窝棚,挤着几个落难的难民相互慰藉活着罢了。

吃过饭后,男人就出门去附近的糖厂上工去了。

留下了他们三个人在家,母亲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问:“你怎么想起回来了?”

雪丽支吾着:“恩。恩,就想回来了。”母亲转头看了她一眼,又问:“是不是那个男人不要你了?”

雪丽心想母亲这是又要开始数落她了吗?嘴里就说出:“他死了,车祸,不久以前的事。”

母亲后背缩了一下,叹息了一口气,说道:“我说呢,你怎么想回来了,原来是没有靠山了。”

母亲依然不改她尖酸刻薄的样子,雪丽笑了笑说:“当初是你要我找个男人的,怎么现在说这种话。”

母亲冷笑一声:“我还要你拿钱回来呢,你拿了吗?找个男人就算了,还找了个有妇之夫,一分钱没拿回来给我,还倒贴我养你辛辛苦苦二十多年的一个人。我怎么那么命苦呢。”

雪丽也冷漠地说道:“因为你太爱钱了,不然,爸爸也不用那么辛苦地白天上工地、晚上去值夜,累得要死了。”

母亲狠狠地一扔抹布,盆子里的水溅了一地,说:“我爱钱,钱都是我花了吗?那不是因为有你们,都要花钱的,你要念书嘛,你不念不就不用花钱了嘛。”

雪丽看着母亲这种态度是又要吵起来的架势,赶紧收了嘴,不跟母亲一句一句地顶嘴了。母亲继续洗地板,雪丽想着自己和母亲剑拔弩张的形式,很多年来,一直如此。

一个女人,年轻的时候都是活泼、可爱的,不愁油盐柴米,不为世俗所困,等到后来结了婚,不由得自己不去操心一些别人的事,丈夫的、子女的,生活中所有点点滴滴的小事,都要耗费上一点精力,日复一日的活下来,就没了耐心和天真,变得沉重了许多,也幽怨了许多。

这样的女人就会变得令人憎恶了,不光丈夫厌弃,就连孩子也觉得讨厌。

可是这又都是女人的错吗?雪丽想着母亲从年轻到老,不断地变得刻薄和庸俗,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哦,那是多可怕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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