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25)

“……江清月和杨运跪了一夜,屈老师最后是出门,亲自将他们两人扶起来的……”

我呆呆坐着,一动不动。

“……那时请柬已发,满城闹得轰轰烈烈,都在说屈尧成亲的事,屈老师本想马上就办妥此事,却被这件事打得突然,屈尧与江清月设局摆了他一道,他吃了个闷亏,虽被气得不行,但他理亏,也知道耽误女儿家,毕竟是跟了屈家多年的管家之女,虽是对那一家有再造之恩,但他挟恩图报,已是相当难听,何况屈尧脾气他也知道,若真是不娶,他也说不动……

圣上点了点下巴,道:“……不过屈老师好像也不在意了,他就是想让屈尧娶亲,娶的是不是真的,他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是也累了,不想管屈尧了。”

屈御史为何硬要屈尧成亲?而且屈尧竟然……从未有妻女……

我愣愣坐在那里,手里的糕点掉在圣上衣服上也未在意。

圣上拍了拍碎屑,叹道:“我那时不知屈尧他为何就是不娶妻,只是心里觉得他还放不下那个人,后来江清月生下孩子,她与杨运蜜里调油,屈尧却是越来越累,虽后复了兵部官职,但总是萎靡不振,神色不耐……”

“……他大哥在边疆生死未卜,你又与他在朝上吵得厉害,后来屈恒死讯传来上京,他忽然对我说,他不想做官了,我当时也因为……一些事情心灰意冷,毫无求生之欲,听他这样说,我倒真想舍了那冰冷的位,但我也只是想了想,说随他吧,再后来……”

我接下圣上的话,颤声道:“再后来……他就为民求款,然后遭人报复,身首异处……”

圣上继续说道:“本来我想的是他在宴上说几句犯上的话,点几个贪官,我假意不悦,撤了他官职,也可以顺势除贪,由小到大,借着发难,不过他想的比我还决绝……”

圣上讲完后,我久久未言语,他也未说话,一室静谧,却让我理不清很多东西,过了许久,我才问道:“陛下何故……同我说这些……”

他还是未答,只是深深看我一眼,笑了笑,眼里却带有几丝忧愁意味。

他笑道:“如今我稳坐高位,虽说现不是盛世,但也算朝堂清明,百姓安乐,我日子过得舒坦,却常常想起我少时岁月,想起屈尧,想起屈恒,想起当年种种,周围无人可讲,也就与你我能说得舒心,”他想了想,像是措辞,“而且我听屈尧提起你过……”

提起过我?我心里紧张起来,他会说我什么?

“他说……你厌恶他?可是真的?”圣上看着我,又道,“实话实说便是,不必有所考虑。”

厌恶?何谈厌恶?就因为我与他朝堂争执,与他不相往来吗……

我斩钉截铁道:“从未。”

即使我们两人势同水火,我也未对他有半分厌恶的心思。

他松了口气,又有瞧不清的意味,他像是有些想不清楚,茫然道:“我就说……你被人胁迫都要保他周全,又怎会厌恶?他就是这样憋着不说,又常常乱想,让我都猜不透,他也偏偏选了这条路……”

何路……

我恍恍惚惚,还未等我问出来陛下是何意。

他却突然说:“你可知他为何不用丹青表意?”

我抬头,愣愣问:“为何……”

他笑了笑,有些狡黠意味,道:“我说过,他极好面子,不能让他人看出半点不对,为了掩盖,他甚至想出了造官印来避免,百官当有百印就是他出的主意。他后来拿画给我时,一肚子的歪道理,说他要我爬树,我要他作画,这是交易,便不是赠,就只在上面写了他的字,而他之所以不告诉一个人他会丹青,也不赠丹青,是因为本朝习俗如此,赠人丹青当要题诗……”

我心里也在想,画了就要题字,这么说……

“……而他,最想掩盖的事,就是他的字不好,他虽画得一手好丹青,却是写得一笔狗爬字!”

圣上笑着,越说越起劲:“他十分讨厌练字,认为其无聊至极,常说他看一遍就能记,又何必写下来,屈恒也惯着他,见后来实在不能看,才又督促起来,但那时为时已晚,他连握笔都不愿,总说难受,屈恒见他实在不喜欢,于是就只让他把自己的名字练好就行……他取字取得早,于是当时屈恒就逼他每天写满屋子的‘君遥’,写了整整一月!我当时看着都吓人!”

圣上指着那幅画,笑道:“所以他的字都歪歪扭扭,却只有‘君遥’二字看得过去,连‘屈’姓都是勉勉强强。”

圣上说了之后像是想起从前过往,看着那幅画大笑,我却好似全身血液上涌,心怦怦跳得极快。

我脑中嗡嗡作响,如雷轰至。

写字狗爬,只有“君遥”二字写得好……

君字写得好……

我猛地转头看向那幅画,紧紧盯着那‘君’字。

一笔一划,都如刻心间。

圣上:其实我就是讲讲,本意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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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红梅红叶

纵使我再震惊,再不可置信,再劝说自己不过是巧合,但过往种种却一直涌进我脑中,纷乱冗杂。

我敛下神色,竭力压下心中种种疑惑,装作不经意问道:“陛下知道屈大人爱面子,怎还同我说这些糗事?”

他转过头来,挑眉笑道:“我这人可是睚眦必报,特别是屈尧,他惹恼我,我可是要还回来。”

我看着圣上那得意的样子,心中想,若是屈尧真是死了,他哪会有这样的语气?依圣上脾气,该会怀惜地嘴硬说他死得都成一抔黄土,还怕他做甚……

所以屈尧真的未死?可我当年亲眼见了他那白布下的一颗头颅……

我又问:“圣上可是报那一箭之仇?”

圣上摇头:“我知晓他不是故意,那一箭之仇我就没打算报,是他自己非要替我中……”他顿了顿,“非要自己还这债。”

圣上道:“我当时还感动不已,后来发现都是他想好的计谋,是为自己铺路,我虽也不在意,但他当年看过我笑话,我就要将他的错处说给你听,也算以牙还牙,”他得意地笑笑,又顿了顿,道:“不过你千万莫与他人说,他极爱面子。”

好像小孩子赌气……

即使满腹心事,我也有些想笑,道:“陛下又何必说给我听……”

圣上未答,只是看我一眼,凑过来,脸上显出些好奇,还有几分尴尬,他道:“老是说屈尧也腻了,不如说说你吧,我瞧今日你在朝上无精打采,可是发生些……”

门外响起叩门声,一个男声传来,叫道:“温久。”

圣上惊愣一下,又恢复常色,喊道:“我还没说完。”

“你谈得够久了,”那人声音沉沉,像是有些不悦,“墨伴想必也累了,应该让他回去休息才是,不是吗。”

这人气势好足!明明是商量的话,却用着笃定命令的语气……

我看向圣上,他却按住我肩,自己走向门外,他开了门,有些不满道:“你怎这醋都要吃!上次也是,没完没了,都说了我是与他说说话,这才多久……”

那人道:“你从前就爱找他说话。”

“你这是听谁说的!”

“你说我从哪听的。”

圣上没有说话,却忽然打了个手势,向那人凑过身去,好像是在耳语,又好像是在亲昵,我偏过头,不敢再看。

那人缓了语气,小声道:“你怎事事都要管……自己解决便是,不可让……”

“明明是你……”

他们两人声音太小太小,我实在听不清楚。

那人静默一会,道:“你与他待在房内待得太久……”

“好好好,我知道了……”圣上连忙转身回来。

他走到我身边,有些不舍,又有些歉疚地说:“程与,我们改日再来说说话吧,同你说话我一向都很舒心。”

我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行礼退下,他就拽住我,说:“以后私下免礼,若是你愿意,可称我字,我没礼数惯了,有时名和字分不清叫你,你可不要怪罪。”

我怎可能怪罪,以字相称,是否与陛下太过亲近……

可其实他早已说过多次,从前他就对我青眼有加,连我也不知为何。

“是。”

圣上兴趣愈浓:“那你叫声温久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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