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凝皓心情复杂。
她找了那么多年的仇家就在眼前,又逼上门来威胁,她都在隐忍,可他却因为两句不顺心意的话就叫人家滚回京城。
“珠儿,不说他们了好么?”
贺化川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发顶,这个小姑娘打心底畏惧钦差,再不让那几个人滚蛋,他真怕她把自己吓坏了。
竹凝皓静静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声音低软。
“蒋茂林不会放过我们的。”
贺化川闻言一愣。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钦差的姓名,她是如何知晓的?
……
翌日午后。
贺化川回府更衣,正遇绿江蹲在庭院里,她手里拿着三封请柬,眉头皱起。
感觉到身边略过一阵凉风,绿江下意识抬头看向贺化川。
“二爷您回来了,夫人呢?”
贺化川想起昨晚一直闷闷不乐的小姑娘,语气不算太好。
“什么事非要找到夫人,跟我说。”
绿江被吼得一嘚瑟,她一个下人无权处理主人的信件,说了夫人不在又被当做是推脱之词。
“这,这从昨晚开始,映荷小姐就一直送请帖,说是想请夫人今日一同去茶馆听戏。”
包扎得像粽子一样的手瑟瑟递上三份请柬,“来了三次了。”
庄映荷并不知道竹凝皓不在将军府,她只是看着贴身丫鬟绿江在便以为竹凝皓这个做主子的也必然在府中。
一个连宴请对象身在何方都没弄明白的人如此急切地邀约,她是真想约人听戏还是另有所图呢?
贺化川接过三封请柬,二话不说直接拆开。
当他看到茶馆的地址时,眼底迸发骇人的杀意。
第 37 章
暮色暗淡,太阳的光芒逐渐被黑暗吸食,只剩一轮被剥离出的橙色的光球挂在天边。
血红色的残阳散落而下,照得竹凝皓的眼眸晶莹剔透泛着点点亮光。
“二嫂你终于来了。”
庄映荷惊呼一声从茶楼里飞奔而出,上前迎接。
她眸底的喜悦毫不作假,就是不知道她的喜悦到底从何而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竹凝皓被她这份热情惊得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任由她亲昵地拉着自己进了茶楼。
茶楼里人不少,闹哄哄一团,很难听清戏台上的姑娘唱得是哪出。
竹凝皓跟着庄映荷上到三楼雅间,雕刻精美的木门拉开,里面却空无一人
“婆母没来?” 她停在门口问道。
要不是说庄氏想要带她们两人出来听戏,她怎么会跟庄映荷一同出入。
庄映荷笑道:“姑母临出门时正遇大嫂的母亲前去拜访,想来二人在府中稍作休息一会也就一起来了。”
“二嫂,我们先进去吧。”
竹凝皓迟疑片刻,她看了一眼楼下热闹的人群,回头正对上庄映荷甜美无害的笑脸。
“哪里不对么?”
竹凝皓:“没有。”
这里人多眼杂,庄映荷就算是想坑她也不会在这种地方。
庄映荷好像压根没有感受到竹凝皓的怀疑,她已经坐好,顾自开始煮茶。
“边云虽然地处庆泽最北,但这松萝茶却是正宗的宁县货,进来天气愈加燥热,饮此茶再合适不过。”
庄映荷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手上动作不停,茶壶提上提下三次点头终于斟了一杯七分满的茶,双手奉给竹凝皓。
“二嫂你尝尝。”
竹凝皓略一倾身接过茶杯,她放鼻尖轻轻嗅了嗅,轻声道:
“确实不错。”
说完,茶杯便放下,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庄映荷不以为意,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举起细细品味,旋即她又拿起一旁的银制细杆在吊炉下的炭火里拨弄了几下。
“我也是听姑母说才知道,二嫂这几日一直在竹府住的,怎么好端端地跑回娘家了呢?”
竹凝皓随口搪塞:“竹府与校场相距不远,不过是方便你二哥早些落脚休息罢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二嫂害怕府里住进的那几个人所以躲了出来呢!”
吊炉里的水咕噜咕噜的响着,庄映荷状似不经意般说完继续自斟自饮。
她这般阴阳怪气地说话,竹凝皓反而舒坦了许多。
庄映荷继续说:“也难怪你害怕,当年雍州竹府多大的排场,不过天子一道圣旨,就都成过眼云烟了。”
竹凝皓耸耸肩,皮笑肉不笑。
“映荷小姐果然是年纪大了,不过喝了两杯茶而已都能感叹起当年事。”
庄映荷:……
牙尖嘴利的东西,从前仗着年幼装作童言无忌就没少顶撞她,如今没有外人在场,说话愈加放肆起来。
她是年纪大,但她身家清白,干干净净。
不像这狐媚子,居然暗地里和钦差勾搭上了。
早年的恩客今朝有幸重逢,在竹府门口拉拉扯扯都被人撞见了还能什么事都没有?
她才不相信。
尤其是那位钦差一听今日的邀请迫不及待就答应,那样子就是对这狐媚子念念不忘。
所以她做了今天这个局,推一把竹凝皓和她的旧相好。
庄映荷越想越得意,转身去拨弄吊炉小的炭火。
“姑母怎么还没到?”庄映荷疑惑地嘟囔一声,随即指着吊炉上的开水为难地继续说:“这炭火太旺,我浇熄一些好等等姑母。”
说着,她拿起手边一碗清水一滴不剩地浇到吊炉之下。
“刺啦”一声响起,雾气混着烟气瞬间蒸腾而上。
竹凝皓眉头一皱立刻抬起袖口遮住口鼻,庄映荷依然起身。
“我去看看叫人催一催姑母。”
她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去,竹凝皓也跟着起身几欲离开雅间。
身后一团白花花的气体像是剧毒瘴气一样翻涌而来。
庄映荷先一步拉开了雅间的门,闪身钻了出去。
几乎同时,房门再度关上,落锁。
“开门!”
听着屋里传来的声音,庄映荷及不可控地伏在门板上笑开了花。
“竹凝皓啊,看来你在教坊里真是没白待,这么细琐的手段你都察觉了!”
她最后洒得那碗水只要一化成气就是最顶尖的迷药,只需吸入几口就算是头老虎也会没力气。
一般人是不会察觉的,可她才洒了水,竹凝皓就遮住了口鼻。
“庄映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开门。”
门外的女人已经听不进去这些话了。
“二哥为什么就是不嫌弃你呢?你说他要是看见你和别的男人翻`云覆`雨会不会嫌弃你?会不会杀了你?”
茶楼极是嘈杂,隔着一层门板,庄映荷的话根本就听不清,但竹凝皓直觉这女人已经近乎癫狂。
“哈哈哈哈哈……真好啊!你终于要被二哥从心上抹下去了,他就算看不见我,也不应该看见别人的。”
“早就该这样的,他应该早些看清你的真面目。”
“竹凝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没力气了?”
“你别怕,我去找你的老相好来救你,我马上就回来!”
竹凝皓扒着门板,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围绕过来的气雾吸干净了。
细条的门缝只能看见庄映荷像一只粉色的蝴蝶飞走。
这个女人是真的发疯了。
她早该知道的,庄映荷一而再再而三不计后果地算计她,就会有玉石俱焚的一天。
她今天有个三长两短,庄映荷也没命活。
但是庄映荷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命了。
竹凝皓强打起精神盯着拉门的缝隙,心里暗骂自己一万遍,她就说不应该来的!
忽然,门缝再次被一团粉色挡了个严实。
门外,庄映荷根本没走几步,便被截了回来。
她被逼得退无可退只能抵住门板。
茶楼正中穹顶的大灯笼已经燃起,眼前的男人逆光而来,一点点将她再次拖进黑暗里。
“二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蒋茂林不是派人拖住他了么!
贺化川一身墨色,面如寒霜,幽深的星眸静腻异常,好像平静的湖面下食人的妖兽随时都会出动。
“不是在和你二嫂喝茶么?跑去哪里?”
饶是庄映荷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被贺化川这样森寒的气场压迫着,她还是害怕地吞吞口水。
“二嫂……没来。”
这是她来边云之后,不对,这是她十四岁表明心意后,二哥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她虽然害怕这样的他,但无论如何,二哥又看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