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之前,靖璇于茶楼后院的通铺上醒来,睁眼就看见个花花绿绿的教习嬷嬷,在那狠狠盯着她看!
真是撞人不淑啊!特么辗转了这么多回,又把自己给折腾成倌儿了!给靖璇气的,差点没一头磕死自己!
她要是个木头人,估计这会儿也早就自燃了。
被迫日夜练着乐器中最复杂的手艺——琵琶,特么又是琵琶!
终于在练成第一首曲子这一日,茶楼老板说了,“二楼雅间有贵客,上去可要好好弹着,让唱就唱上一曲,记得躲在屏风后面,别让客人见了你的脸……你办事我放心。”
“是。”
上了二楼,坐到屏风后,靖璇刚想起手,便听到了前面客人的交谈声。
“黄某奉大王之命,前来请范老为我荆州说项,毕竟自太.祖崩,北魏拓跋嗣再无忌惮,对我黄河南岸发起进攻,司州、青州、兖州和豫州大部均落入北魏之手,此时若兄弟同心,自然可保我刘宋无虞。若是……”
另一人愤而拍案道,“唉!也不知新帝是如何想,司州毛德祖,兖州刘道怜,豫州刘义康,均已使军令快马报急。
新帝却在那时不分轻重,一味的与顾命大臣对着干!那毛德祖已59岁,死守虎牢关长达二百余天,以一孤立之城抵御北魏倾国之力,最终兵败被俘。这叫什么事,这叫什么事?!”
“唉——”
即使那里面的老者,慷慨激昂到几乎吐血,在靖璇看来,却不及那后来的叹气几声。
那是乐诚——
如果轻挑的言语还不能使她确认,那最后的气声便一定是她的救赎。最熟悉的人,那是她最熟悉的人……
“庐陵王义真少不更事,同样与辅政大臣矛盾极深,不肯全力北援,导致山河沦丧。若是太.祖还在,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范老千万保重身体,事已至此,只要陛下知错能改,便不算太晚。
范老少歇,喝点茶,这楼中曲乐甚是怡人,黄某这就叫伶人来为您献曲。”
乐诚走至回廊,不轻不重的问了声,“伶人何在啊?”
靖璇知道乐诚在办事,唯恐扰了他,又怕不出声就会错失良机,情急之下答道,“回公子,伶人侍立于屏后。”
乐诚:“……”
一时愣怔后,乐诚心说,小祖宗,我总算找到你了!
第27章 .瞬息万变
两人何等默契的装作互不认识,靖璇也并没有坏事的打算,既然人已经在眼前了,想必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伶人所奏何物?”
“伶人新习琵琶三月,有荆州江陵之曲九首。”
乐诚心想这丫头还真是聪明,于是便笑问,“那为何又侍立于屏后,不肯当面示人?”
“奴……儿时于荷塘被水怪所袭,容颜有损,东家嘱咐不得以原貌示人。”
“哈,水怪?”竟然说他是水怪,这个小东西,出来三个月真是一点也没学乖啊。
靖璇在屏后放肆的吐了吐舌头,“奴这便为公子献曲。”说着便拨棱棱的弹奏了起来。
琵琶铮铮,引得那范老又是一阵感怀伤时。“来来来,小辈啊,老夫给你讲讲当时的战况啊。”
“说起来那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呐……”看着范儿起的,真怀疑这范老跟巷口那说书的是把兄弟。
“……呵呵,那您老长话短说。”
“好好好,我们便从那东郡太守王景度向毛德祖告急说起,毛德祖派遣翟广、庞咨、刘淡之等人率领三千步骑北上援救……
前线吃紧,后方不稳。而此时东晋宗室司马楚之,在陈留境内聚集部众。
一听说魏军渡过黄河,他立即向魏军派出使者表示投降,并请求北魏给自己一个官职,率众骚扰我大宋的北部边境……”
……
当范老讲到奸细王玉向北魏告密,而陈留太守严棱被俘的时候。屏后那琵琶声却陡然转换。
细腻繁杂的江左之风,仿佛只来得及挣扎那么三两下,忽然就变成了会稽调。
乐诚手中茶盏猛地一滞,一种不祥之感扑面而来。
范老却没觉察出任何不对,依旧在滔滔不绝的讲。
“拓跋嗣御驾亲征,我朝孤军经过了两天一夜的苦战,弓箭全部射完,精疲力竭,五千部众全军覆没。唉……算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看准了范老长吁短叹兼喝茶的空挡,乐诚忽然起身,就在他以为可以胡乱找个借口,借机去看看靖璇那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范老却说,“小辈,去拿笔墨来,老夫要给新帝上折子!”
乐诚:“……”
妈的,他经营了这许久,就为了这么一封折子,你早不写晚不写,讲故事的时候不写,偏偏这个时候写。
乐诚的面容扭曲了一下,桌下的分筋错骨手,也十分隐忍的收起,随即谄笑着一躬身,“晚辈这就去。”
等你写完奏折的!
出门的一瞬间,他特意往屏风后面瞅了一眼,没有靖璇!有的只是一个素衣白裳的伶人,脸上也并没什么胎记。
人呢?
无奈只得先找来了笔墨,看着范老写下了一大串长篇大论。唔~,看来这老头唠叨起来也不是故意的,只不过天生性格如此。
这折子其中有一段十分引起乐诚的注意,范泰在奏折中道,“我听闻陛下经常在后花园内,练习武备,宫内的军鼓声都传到了宫外。
在皇宫内喧哗吵闹,未见领兵的将帅统御军队,这不仅不足以威服四方,相反只能让远近惊诧……”
嘶~,陛下为何要在后花园练兵呢?范泰又是从何而知的?
看范泰言辞间的警告意味,其中用意简直昭然若揭。
不明世事的人,可能认为皇帝这是羊角风发作了,荒唐无度。
心存天下的人可能认为,陛下是在为北方的战事而着急,想来个御驾亲征。
然而乐诚觉得,这世上再无一个人,能比范泰看的更为通透。
刘义符的矛头,正是直指顾命大臣那四个人,这是养私兵啊。
……
——乐家集
私塾堂屋里,无夏道士手里一边搓着根小麻绳,一边着急忙慌的将两盏长明灯,颠来倒去的挪换位置。
口中还不断碎碎念着,“坏了,坏了!怎么就让这两个娃娃碰上了呢?”
法事做到一半,又去厨房找了几根柴草,把写着靖璇名字的那盏灯围了起来,移到案几的最右边。
桃木剑粘了一贴符纸,空中摇摆三下,再在红烛之上点燃。一口气吹过去,符纸瞬间化为乌有,一切归于平静。
无夏道士这才总算松了口气,呢喃道,“乖徒儿啊,你命中该有此劫,一切天理命法,终究在一个缘字。
缘法度化,生生不息,待你参透,这一切便皆可归于本源。”
说着,又拿起小剪刀,将靖璇的那盏灯的灯芯挑亮些,“徒儿啊,那乐诚命中有煞,你如今功德不够,离他太近恐会横死他乡。
而今为师为你做法,你只要尽己所能,积德行善,自然门庭可改,更添福泽。”
……
送走了范老后,乐诚便急急召见了茶楼老板,“我想找那刚才为我弹曲的伶人,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啊?”
那茶楼老板虽然有些门路,但终究只是个做小本买卖的。一看面前这位疑似高官的大人,面色黑如铁水简直骇人,便不敢轻易糊弄。
“刚……刚刚有位内廷公公来这征集伶人,某不敢私藏,便让那琵琶伶倌出来献艺。如今……如今已是被选进宫去了!”
……
第28章 .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靖璇只觉得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面前坐着的是身穿龙袍的九五至尊,身周一水的白裳琵琶女。
远处还有吹笛的、弄箫的、抚琴的、拉胡弦儿的、打鼓的,最奇葩的是竟然还有练兵的!
皇帝的亲卫各各挺拔如松,一身泛着寒光的铠甲,再加上那劲劲的号子,铿锵有力的步伐,吓得伶人们手都抬不稳了。
靖璇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哦她本就是在做梦。可是梦里……她不该在茶楼里,偷听乐诚和范老饮茶品琴吗?
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脸,柔滑干爽的感觉……
这是假胎记被弄掉了?
“大胆伶人?!何故停下弹奏啊?”老太监假模假式的拿拂尘过来扫了她一下,靖璇会意,手下疾走,丝毫也不敢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