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前就听她父亲说过赵恒封玉绵为郡主的真实意图,如今这不是佳节不是良辰的来,她心里就一阵担心。
玉绵见曹书宁一下闭嘴,不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到赵都督一步步朝她走来,一下就吓得打了个嗝。
“都督,您这是……”玉绵猜不透他的来意,只得小心应对着。
方才心神一半都放在给两个小姐妹调和上,如今忽然逢上赵都督来,稍稍乱了方寸。
站在曹书宁和玉绵身后的高敏却不动声色地盯着赵恒看,眉眼清明没有一丝杀气。虽猜不透赵恒的来意,但是却清楚知道他这才来找玉绵,没有敌意。
等再次抬起头时,只见赵大都督嘴角噙着笑意,眉宇舒展,微凉的手有力地将玉绵拉在身后挡住。
目光落在玉绵的两个小姐妹身上,淡淡道:“翰林院高氏……去兵部找唐氓通。”赵恒将一块玉佩扔给高敏。
还未待高敏回过神来,早见赵都督捏着玉绵的腕子,很是自然熟悉的进了郡主府。
隔着影壁墙,见他拿出一只极为精致的蹴鞠按在玉绵的掌心,一双凤眼满是宠溺和娇惯。
曹书宁张张嘴,刚要阻拦,却被高敏拉住衣襟,摇摇头低低道:“赵都督对玉绵没有敌意。”
曹书宁冷哼一声,“是了,有没有敌意,大抵对你都是有好处的,你向来是不管人死活的,害我也便算了,还专门牵扯上玉绵,你明知道她自幼受尽欺负!”说完一把甩开高敏,转身去了。
看到曹书宁走远,高敏往郡主府回头望,只见玉绵怔怔地看着蹴鞠,而赵都督娇宠的看着玉绵。
权臣之宠,不该要,可是瞧着赵都督这般势在必得的神情,玉绵怕是躲不开逃不掉了。
玉绵不知道高敏心中所想,但是看着掌心那只精致的蹴鞠,脑中却是思绪纷纷。
当年她和嫡兄秦绅一道出去踢蹴鞠,两人你争我夺,玩的好不快活。
秦绅比玉绵大了数岁,性子又放荡不羁,玉绵跟着他,学会了蹴鞠、玩骰子、射箭,尤其是蹴鞠,玉绵比秦绅踢得还要好。
但是那日刚刚踢蹴鞠回来,刚进屋,迎面而来的就是被母亲叶氏身边的婆子按在了长凳上,亲自杖责了她几棍。
挨打总是要问清楚缘故的,叶氏却是不由分说,当场就指着玉绵的鼻尖儿道:“愚钝至极,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本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家恨不得手刃了你才泻的心头之恨,你倒好,自己送上门去了。”以为是不耐烦地皱眉,清冷呵斥,“日后若是再疯疯癫癫,不知道藏拙守愚,便当真聋了你的耳朵。”
年幼时节总是张狂的追逐标新立异,可是在深深后宅,标新立异却会被人做枪使,最后也落不得善终。
现在的玉绵倒是十分明白,也清楚,叶氏所言非虚,只是叶氏性情偏激,用的方法太过急躁了些。
叶氏想教给玉绵的不过是“守拙”二字。
权势滔天的时代,不懂不会这两个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当赵都督邀请她一起踢蹴鞠时,玉绵唯一的动作就是摇头,称不会。
偏偏赵都督又是个认了真的,向来疏冷不爱搭理人的赵都督,竟在郡主府的后院子耐心的教给玉绵蹴鞠的技巧,甚至还从蹴鞠的战术引申到了兵法。
看到玉绵听兵法听得困恹恹地打哈欠,赵都督倒是拿出了严肃端方的态度,伸手捏了捏玉绵的脸儿,随后一把将她拉进怀,下巴抵在她的发心,道:“蹴鞠就是兵法战术的演练,态度要端正,你看这个方向,并不是要强攻,而是……”
玉绵听着那些高深莫测的兵法,只觉得更困了些,被他压着头顶,眼皮沉的更像是拉了两个丝线,硬生生的要合在一起。到了最后小脑袋一下靠在了赵恒的怀里,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小手甚至不由自主的抓在了赵都督的胸口。
见到玉绵这个大逆不道的动作,一旁候着的婆子,顿时吓得冒了一层冷汗。
权臣之胸,怎能抓的,这浩瀚的胸膛里可是装着整个大梁的江山未来。
可是在一旁讲授战术的赵大都督,却是勾唇一笑,疏冷清淡的凤目里闪着点点星光,似乎颇为享受小人儿窝在他怀里的依赖感觉。
来送茶水的田翘,刚出门就见到了这样一幅景象,自家小姐依偎在赵大都督怀里,赵都督抬手轻轻顺着自家小姐鬓边的发,眸光深沉的像是爱了多年的夫妻。
田翘看到这一幕,心里砰地一跳,小姐娇俏可喜,似乎颇得都督欢心,若不是耳疾的干系,怕是早已进了赵府后宅。
先前,赵都督也明明是计较这些的,毕竟名门权贵很是在乎女子的身体健全,生怕遗传给后代子嗣什么病症。
可如今这幅光景,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22章
清风和煦的吹着, 姚管家见赵恒提起困恹恹地玉绵,笑意满满地指着蹴鞠,似乎说着什么开心的事儿。
姚管家端着一个雕着鹤纹的木托盒过来, 木托盒子上是上等的贡品水绿的料子,一旁的婆子见了那料子,不由眯了眯眼。
这料子一看就凉快,到了过几日入夏裁成衣裳,梳个灵蛇髻, 还不得青葱俏丽的跟九天仙女似的。
见姚管家将那衣料子放在石桌上, 赵恒扫了那水绿料子一眼,朝着玉绵道:“这料子昨个儿宫里赐的, 想着你穿好看。”
玉绵看着那水绿的料子, 上面暗暗绣着梅花纹, 很是新鲜别致,织功也是一等一的,这等衣料子就是继母余氏也不曾穿过。
“宫里有个苏画师, 学得一手的好画, 等过几日这料子裁成衣裳,让他来府上给你画張像。”赵恒看着玉绵, 随后慢条斯理地拿起跟前的碧螺春,慢慢喝着。
“苏画师?”玉绵水润莹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惊诧。
苏画师,唤名苏植,是大梁宫廷御用画师,先帝在时,他经常受邀出席宫廷狩猎大典,他记忆力极好,能准确捕捉到人物神态, 且画风很是奢华贵重,又擅长用金粉添描,所以画出的狩猎图色泽瑰丽,无可挑剔。
京城经常有权贵王侯请他画画,初初开始苏画师还是答应的,后来名气水涨船高,看人也就按照等级来了。
玉绵被封郡主时,姚管家曾请苏植为玉绵画张画像,但不想苏画师张口便委婉拒绝了姚管家的请求。
先前姚管家跟赵恒说起这事儿时,赵恒是全不在意的,尽管郡主也是该留一张不错的画像。
但是当时的确是混不计较的。
现在赵都督满心满脑都是玉绵,这等不入流的小事儿忽然也成了重要的。
赵都督一说话,苏植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连夜就备好了上等的金粉和颜料,恨不得要把毕生最好的画工展示出来,讨赵都督的欢心。
可是此刻的玉绵,脑中想的并不是穿着水绿裙子请苏画师作画,而是闪过幼年时的剪影。
那年正值她五岁的生辰,叶氏让玉绵父亲请苏画师为玉绵画幅生辰像。
玉绵父亲因为忙旁的事儿,转头跟余氏说了一声。
余氏阴毒善妒,面儿上和善的应下了,但是转头却特地前来找叶氏和玉绵的碴,叶氏原本是以礼相待的,但是余氏却是上来一阵冷嘲热讽,“苏画师那等炙手可热的,连武定侯夫人都不曾请来的,你一个妾室生了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庶女,少来惹事让老爷给你们办这等差事,仔细耽误了前程。”
见到叶氏脸色不好,余氏更是得了意,“你生的这个女儿,天生就克人的,一出生满院子的桃李都枯萎了,你好好把她藏着便是了,少提这些高要求。”
那年玉绵年纪幼小,叶氏虽然生气余氏的嚣张阴毒做派,但因为自己争一时口舌之快,连累玉绵被余氏收拾,便咽下了这口气。
只是不想余氏却是玩起了旁的花招儿,毕竟一个画师也不请,玉绵父亲那边是不好交代的。
所以请了一个年迈近七十的画师来。
不想玉绵和叶氏还不知道这事儿,就听婆子说老画师意外坠马身亡;
后来整个府邸就把画师坠马身亡和玉绵出生时桃李枯萎死亡的事结合起来,种种巧合,造成了玉绵“小克星”的坏名声。
而玉绵的父亲当时在朝堂上遇见了些不痛快,被继母余氏吹了无数遍的枕边风,到底还是对叶氏母女疏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