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利用课间操的时间拍照,一下课,林夕就抱着装在书包里的正装校服和一双半高跟的鞋子走进了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
“前两天我听苏远给我讲了个笑话!”一个辨不出主人的女声从外面传来。
“什么啊?关于十班的?”
“对啊。你应该知道了吧,林夕,就是那个林夕……”女生着重在“那个”两字上加重了读音,意有所指。
“她怎么了?”
“苏远说,她那个数学一等奖根本就名不副实,分明是抄袭得来的。”
“这话你可不能乱说,考场难道没有监考老师?”
“这谁知道啊,不过,十班现在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林夕数学竞赛都能得一等奖,我竟然连决赛都没进!’”女生掐着嗓子模仿,声音惟妙惟肖。
“说这话的人是苏远么?这好像把她自己也骂进去了吧?”另一个人小声质疑,“不过说实话,苏远也是够惨的了,才刚跟頌諭分手,这在学习上又屡受打击,怪可怜的。”
“管她呢!不过,说来蹊跷,林夕的数学成绩几乎从来没有上过他们班里的平均分,这次竟然接连开挂,数学竞赛还拿了一等奖,虽然是最后一名吧,但怎么说也是个一等奖。”
“是啊,而且听说她二模数学还得了满分,当然,是因为这次的题目简单,我也得了110多。”
“学校没有查作弊的事情么?”
“这我哪知道?一直以来,所有的老师都偏爱林夕,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真的那么好,还是家里有矿大家都惹不起。”
“这我也不知道,不过,看她平时的样子,虽然清高了点儿,倒也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谁知道呢?也许是人家低调吧!”
等那两个女生走远直到声音再也听不见,林夕才慢慢装好换下来的运动装校服走出隔间。
考试作弊、数学成绩、家庭背景,大家知道得还真是一清二楚嘛!
赶到拍合影的礼堂门前的空地时,老师和同学们都还没有到齐。
林夕一个人站在一个稍远的位置,看着海棠树下平日里穿着运动服被掩盖了挺拔身姿的男孩女孩们,轻轻浅浅地微笑,低头。
“苏远快过来!”一个女声突然传来。
林夕下意识地抬头。
她突然反应过来,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刚刚在洗手间听到的其中一人。
另一个女生也紧跟着开口:“苏远,这儿!”
刚巧,两个人都对上了。
林夕讶异地看着苏远和那两个跟她素不相识却说她说得热火朝天的姑娘,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
“林夕。”温老师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林夕回头,微笑,礼貌问好:“温老师好。”
“怎么不跟她们一起?”
温老师亲热地搂住林夕,她和善的提问让林夕心头一暖:“我……”
“我在那边看你很久了,你一直在低头看自己的影子。怎么?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林夕没有说话,只是笑,因为她无从解释。
“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句话,但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您说。”林夕低头,毕恭毕敬。
“傲雪凌霜固然是好的,但很多事情,过犹不及,总不要把它搞成孤芳自赏才好。”
“谢谢温老师指点。”林夕轻轻点头,态度端方,“我会改正的。”
午饭过后,林夕敲开了顾主任办公室的门。
“哟,稀客稀客,你可是难得主动来找我啊!”老顾看清来人,笑弯了眼睛。
林夕也笑着走近:“顾主任好久都不找我谈话了,我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坐。”老顾伸手示意。
林夕施施然落座。
“先恭喜你,数学一等奖,实至名归。”老顾的目光里是全然的信任。
在那一刻,林夕清楚地知道,她不必再纠结于此事了。
有人相信她。
林夕释然道:“谢谢顾主任。”
“你今天,这是主动来找我要奖励的么?”
“嗯?没有没有!”林夕慌忙摆手,“我可不敢要什么奖励,物理和化学初赛考成那样,早就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了。”
“也别这么说,我可一直是个奖罚分明的人。”老顾低头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什么,宝贝似的递给林夕,“喏,程主任从欧洲带回来的比利时巧克力,还没捂热乎呢。奖励你了!”
“这我可不能要。”林夕再次摆手。
“拿着吧,悄悄的,谁都不知道。”顾主任难得露出这玩笑的一面。
林夕不好驳了他的心意,默默收下:“谢谢老顾。”
“那么,我们进入正题?”
言传身教
没有人知道林夕那天到底和老顾说了什么。
只是,她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里。
那些流传于校园中的只言片语终究都变成了一句句以“听说林夕”为开头的谣传。
有人听说,林夕因为在数学竞赛的考场上作弊,被学校和教育部门停课彻查。
有人听说,林夕故意破坏苏远和頌諭的感情,被全班同学唾弃,不得已才离校复习。
也有人听说,林夕玩弄了南柯的感情,南柯因此而郁郁寡欢,严重影响学习,而林夕为了躲避南柯所以不敢再来学校上课。
对于如此种种,南柯只觉可笑。
可笑到连一笑置之都完全不配。
体育测试结束后临近会考,学校终于对每周三节的体育课下了黑手,课间操也就成了初三毕业班学生唯一一个走出教室放风的机会。
这宝贵的几十分钟也成了南柯最为轻松的些许片刻。
之前的他总是期待能在课间操的时候和林夕见上一面,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再并肩走上一段。现在,他就只为放空,学着林夕的样子,戴上耳机,闭上眼睛,仰头朝向太阳的方向。
原来这样,眼前是一片橙红的。
“南柯。”徐老师的声音轻飘飘地从身后传来。
周围的同学见了,连忙低下头灰溜溜地快步往操场跑去。
南柯回过头:“徐老师好。”
“没想到,事情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徐老师走近,郑重开口,“我觉得,我虽为人师长,但在这件事上,应该向你道歉。”
南柯抬头,眼神疑惑。
“之前我答应过你,不会去找她,也不会为难她,但是那天我们谈完之后,林夕就去找了我。虽然,她蹩脚地把物理习题集抱在怀里,但我知道,他是为了你才来的。”
南柯抿唇,没有说话。
徐老师诚恳地继续:“对不起,我食言了。我跟她讲了我的顾虑,她也非常懂事,做出了那个所谓对你来讲最正确的选择。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说的,但我猜,她应该没有告诉你。”
南柯摇头。
“所以,对于林夕的离校,我感到非常抱歉。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林夕,我……我低估了你们,低估了你们对是非对错的判断和对原则底线的坚持。”
“徐老师,您别这么说。”南柯平和地开口,“我们……我和林夕,都没有怪您,也都不会怪您。相反,我很感谢您能告诉我这些,也很佩服您,会屈尊向我这么一个小屁孩儿道歉。谢谢您,没关系的。”
“你早就不是什么小屁孩儿了,南柯。”徐老师似是松了口气,轻轻拍了一下南柯的肩膀,“另外,言传身教是当老师的本分,我不能只做一半。这是我的底线和原则。”
明天就是会考,已经在家“自主复习”了大半个月的林夕早早就收拾好了历史和政治考试需要的课本和重点内容提要。
然后,和老妈一起,手捧着暖暖的柠檬红茶,窝在沙发里聊天。
“明天是我在初中阶段的最后一次会考,接下来就是三模和中考。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快结束了。”
“很开心?”
“嗯!”林夕点头,“可能还是我太懦弱了吧。找不到解决办法,又不愿意低头,就只能走为上计喽!”
“那你会不会后悔提前离校?冲刺阶段离开老师的辅导,不会压力很大么?”
“是你压力比较大吧?不问任何原因就陪着我一起胡闹。就算是我跟老顾先斩后奏,你也什么都没问就直接说你跟我讨论过,并且完全同意我的决定。说实话,想起老顾跟你通电话时眼睛都快掉到地上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能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