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温而已,无伤大雅,忍忍就过去了。为了让她别长歪了成为轻易半途而废的人,皇帝自觉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勉为其难地说:“凑合,温的呼。”
青白釉的菊瓣瓷花盒里装了块冰片鹅胰子,沾点儿水,祁果新在手中搓揉起了细腻的沫儿,瑞龙脑的气味直冲鼻。
沫子往皇帝的龙毛上涂,指甲太长,她已经十足十的小心了,还是难免勾起几缕发丝。
被她伺候得还算舒坦,皇帝合着眼回想方才一闪而过的柔软,他忽然开口了:“皇后,你不喜欢留指甲?”
仿佛指头上不是彰显富贵的长指甲,而是骇人的凶器。祁果新不只是小心翼翼,几乎称得上是胆战心惊了,秉着呼吸老实答:“干活时实在不大便给。”
皇帝习惯性地呲哒她,“你是皇后,要干什么活?”
瞧着皇帝有松动的意思,祁果新大喜过望,有了奔头,她铆足了劲儿劝说:“多着哪,伺候万岁爷沐发,伺候万岁爷擦身……”
为了今后毫无负担地享受像今儿这样的温情时光,皇帝宁愿违背了祖制,大发慈悲发了恩旨,“那就绞了罢。”
祁果新感动得几乎泪流满面,万岁爷可真是天底下第一的大好人儿哪,她发誓今后再也不会在背地里暗骂皇帝是狗龙了,“万岁爷,您放一万个心,奴才在人前戴实护指,保管叫人看不出来。”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偷奸耍滑的把式她倒是门儿清。皇帝鼻子朝天冷嗤一声,以施对她的鄙夷。
祁果新此刻绝不会跟他计较,她被遮天蔽日的狂喜淹没了,乐眯了眼儿,手下一时没了轻重,哗啦一下,在皇帝耳后划了一道痕。
先是干脆的白,眨眼就变成了一条不见血光的红道道。
“嘶——”皇帝捂着龙耳一跃而起,“奇赫里氏,你要弑君!”
圆凳被皇帝一踹,咕噜咕噜滚到了门帘边,顺带噼里啪啦撞到了一溜物件儿。
平时帝后再怎么板杠都无所谓,嘴皮子功夫,碍不着什么。可这回是损害龙体,是抄家灭门的大罪,祁果新吓得腿弯儿打颤,跪下来重重磕头,“奴才有罪!奴才万死!奴才说奴才不成就,您非要奴才伺候擦洗,您瞧这下坏事儿了……”
就知道她会这么推诿罪责!皇帝恶狠狠地点着她的脑门心儿,宛如戳穿了她的脊梁骨,“这么说还是朕的不是了?”
又是怒吼又摔凳子的,里头动静实在太大了。苏德顺和薛富荣都揣着袖子在门口当门神,薛富荣心想:万岁爷跟主子娘娘可真是干柴烈火啊……
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苏德顺毕竟为人妥当,试探着问道:“薛老爷,您说,咱们要不要……问一问?”
薛富荣当下一击掌,“成,您问罢。”
主子娘娘爱一推六二五,底下奴才也跟着有样学样,苏德顺无奈,横竖也不是头一回打断帝后敦伦了,硬了脖颈凑到门帘边,“万岁爷,奴才进去伺候您?”
里头终于安静了,半晌,皇帝的声音响起:“不用。”
薛富荣耸耸肩,一副“我就说罢”的眼神,贼兮兮的。
帐子里,祁果新已经把皇帝重新哄回了椅子上,“奴才一定小心再小心,再不能碰伤您了。”
类似皇后弑夫的传言,闹大了对谁都不好。皇帝不情不愿的,由着她继续拨弄他的龙脑。
深秋的夜,冷丝丝的,暖意横是难以维持,水不一会儿就凉透了,得不停往盆里兑热水,
底下人有眼力得过了头,不敢进来打扰帝后共浴,每每就把门帘子掀起一条缝,从缝里端盆热水进来,搁在门口就开溜。
为着这一盆盆的热乎水,祁果新来来回回提溜了无数趟,累得直喘大气。
终于给皇帝洗完龙头毛了,祁果新瘫在地上,气喘吁吁地求饶:“万岁爷,求您传混堂司进来伺候罢,奴才是真心抬不动了。”
皇帝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摸了摸耳朵后的浅浅红痕,“嘶,伤口疼……不成了,宣太医来瞧瞧,再打发人告知太后一声……”
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小鞭子凭空抽打,祁果新从地上一纵身腾空而起,“洗!奴才这就洗!”
真要上手了,心里不可谓不忐忑,龙毛倒还好说,可接下来要擦身子,得要脱衣裳了。
祁果新畏惧退缩了,“万岁爷,奴才给您搽头油罢,奴才这趟带了进贡的……”
心里明白皇后在采用无谓的拖延战术了,皇帝自然不可能让她得逞,大手一挥说不必了。
不上头油,那就直接编辫子罢。活这么大,一回辫子都没自个儿上手编过,编完一瞧,嘿,编得又紧又密实,还真不赖。
祁果新志得意满地举了面珐琅背把镜照着,邀功似的问:“万岁爷,您瞧怎么样?”
皇帝头皮都快被她扯下来了,全靠咬着牙根儿忍着,受过了一轮大刑的心情十分搓火,言简意赅地表达了愤怒:“真丑。”
祁果新也不恼,举着镜子嘻嘻笑,“您说什么丑?”人还是辫子?
皇帝怒了,反手拂掉了镜子,“皇后,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您又要抄奴才的家了。”皇帝又恼了,唉,没辙了,祁果新习惯成自然,跪下去告罪求饶一条龙。
皇帝被她那副不盐不酱的臭德行激怒了,脑袋一充血,想也不想,龇牙咧嘴地放狠话:“你等着,朕待会儿压死你。”
祁果新猛地抬起头,惊得舌头都捋不利索了,“您……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我虔诚的表演在线劈叉,你们会愿意点一下收藏吗?(星星眼)
第28章
俩人都睖睁着, 一高一低的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说不上来到底谁比谁更讶异。
祁果新左右手各自搓搓耳垂子, “万岁爷,奴才耳朵坏了,您方才说要怎么着奴才来着?”
皇帝迅速恢复了泰然自若,四平八稳地回圆凳上坐下,坦然地发号施令:“你过来。”
祁果新心一抖, 该不是她听到皇帝那句失态的话了, 皇帝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吧?她捂着耳朵喏喏往后缩,“奴才不过去, 奴才什么都没听见, 您不必尴尬, 什么都没发生。”
正在她越描越黑的档口上,皇帝已经自己动手脱干净了。
“啊呀!”祁果新惊呼出声,一只手从耳朵挪到眼睛, 嘴里不住“啊呀啊呀”的叫着, “光天化日的,您怎么能这样呢……”
皇帝一向对自个儿的身量很有自信, 他见状感到十分痛心,“皇后,你假装看不见的时候,能不能真诚点?”
又挡耳朵又捂眼睛,手忙脚乱的,还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呢。
祁果新的脸红彤彤的,话里没底气,声儿比蚊子嗡嗡高不了多少, “奴才是真没瞧见。”
帝后还没叠过活儿,虽说赤诚相对不是头一回了,但那都是躲在被窝底下,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没瞧见。
这回是结结实实戳在眼眶子里了,冲击巨大。
那堵肉墙到底长了个什么模样,祁果新倒是没瞧透彻,模糊隐约的,只注意到了皇帝身下一团盘根错节的黑色芦苇荡……
“啪嗒”一声,一块绣了金龙的巾子正正糊到祁果新的脑袋上,等她两手并用地把巾子从发饰的纠葛中扯下来,耳边只听到了皇帝简明扼要的一字圣旨:“擦。”
祁果新一哆嗦回神,对方才的精神恍惚感到非常羞愧,亏她平时自诩好人家的姑娘,竟然看爷们儿的那个。
脸烧得烫烫的,连带着身子也热乎不少。祁果新把巾子浸进水里,手背碰着水温,她皱皱眉说:“万岁爷,您稍待,水凉了,奴才去提溜一盆热水来。”
今儿的水似乎凉得异乎寻常的快,祁果新哼哧哼哧从门帘下把热水往回抬,边走边低头,发现专供皇帝擦洗的木盆上统一镶了一层银箔,问题没准儿就出在这层银箔上。
换了平常的木盆木桶不成么?镀层银能怎么着?这时候瞎显摆富贵给谁看呀。为了减轻沉重的差事,祁果新拐弯抹角地笑道:“万岁爷,您这盆镶了银箔,水凉得快……”
皇帝垂眼看她,兴许是害羞吧,她一直低垂着脑袋探地面。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身材是多么百里挑一的出众?这辈子能有几个像他这么宽肩窄腰的汉子?
不看是她的损失,皇帝在心里腹诽,皇后真是个没有眼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