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来我这里吗?怎么样,小同学,考虑一下呗?”
“第一次出任务,要平安归来啊。”
“活着比死要难得多,但是既然决定活着。要考虑的不就只有怎么活下去这件事了吗?”
“喜欢只和心意有关。”
“不论你在哪儿,不论你经历过什么,我都会找到你,把你带回来,带到我的身边来。”
“没事了啊。队长来接你了。”
可是无论是再亲密的人,都不可能一直走到最后的,其实走到最后,剩下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下一秒,被铁黑色玻璃幕墙包裹的大厦楼下空地上嘭地腾起烟尘,这座隐于黑暗中的建筑仿若一块巍峨不可攀越的界碑。飞沙四散扬起,汽车引擎骤停。
他又回到了沾染着血腥和一切肮脏不堪的令人龃龉的故事起点。
任霄身着西服,他目光柔和,对他笑道,“怀歌,欢迎回家。”
夜风呼啸着飞向无尽苍穹的暗灰色流云中,隐约露出月色轻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轰然倒退,冲天的火光湮灭、女子身着白裙,带着笑容朝他招手,所有的一切都在未发生之前如潮水唰然退去。他带着荣光踏上这片土地,他的灵魂刻着忠诚、英勇、执着。他手握剑戟、终将怀着信念荣归故里。
谢景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冷冽不带一丝情绪。
回家了,他心想。
第126章 chapter 12
沈震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端着自己的大茶缸,“好,行,确认就行,这个情况我待会儿上报。还是要消息肯定,否则不好妄下定论。麻烦你了。”
“唉!”电话那边重重叹了口气,“这是我们工作弊端,没办法完全实施体制化的管理,存在疏漏也是不可避免的,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话,分内事。”
挂了电话,沈震阴灰凝重的脸色终于有一丝放晴,他放下手机,端着自己的茶缸喝了一口茶,冷不防吐了一大口,“呸呸呸……”满嘴的茶叶渣子,茶水早就被喝干了,他也没顾得上。
白夜终于把手从脸上挪开,压抑着情绪,朝沈震望过去,“确认什么?”
“谢景没有撒谎,六年前在津安因为收到聂闻溪内网的登录记录,于是定位采取救援,当时现场遗留下来的血样因与聂闻溪档案的匹配上了,所以当时是确认聂闻溪已经死亡。但是按照谢景的说法,如果那个闻雲是聂闻溪的姐姐,两个人是双生子的话,同卵双胞胎DNA差别比异卵双胞胎要难以检测得多,但是不代表没有,当年遗传基因鉴定技术不算太发达,所以确实是将谢景口中的闻雲误以为是聂闻溪了。我拜托他们帮忙重新做检测,确定有区别,不是同一个人的,但有血缘关系这一点也是真的。”
这听起来是多让人觉得荒诞的一件事啊?那个曾被记录在档案里面的亡故于六年前的聂闻溪,竟然是另外一个人。
沈震假咳了一声,把大茶缸放回桌上,“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我们的工作是有很大的限制的,藏在暗处的,远比明面上摆出来的要多得多。各部门各司其职,基本上不会胡乱插手别的事情,这也导致了当时很多的情况除了亲身经历的人,其他的基本上都是知之甚少。”
白夜嘴唇发抖,说不出话。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就是因为他知道、也明白,所以只要一想到他的谢景就是这样怀着那些永远无法摊开在阳光下的秘密行走在这个世间有多么的困难,他几乎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在被刀剜一样,疼痛到无法呼吸。
谢景曾经问过他,如果犯了很严重的错误会怎么样,可是他从来没有犯错啊,他只是——只是没有办法告诉白夜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所有啊。
他给白夜说过,六年前他接到一个任务,要求杀死对方,他只管做事,却成为了挑起内斗的导/火索,一下子得罪了一些他几乎触碰不到的人。
他叙述的所有的错乱的回忆,一下子的都吻合上了,这一切确实都真的发生过。
那时的廖善华没有暴露身份,没人知道他早就和津安有勾结,谢景也只负责做事,但是他没有想到,那个曾经许诺会让他回家的男人,早在三天前就已经死去了。这几乎是等于一下子就断了他的后路,没人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他反而成了杀死十方会廖善华的杀人凶手。
这边容不下他,而一旦他是这边卧底的事情被任霄知道,也是死路一条。
那个好不容易从深渊爬出来的少年,等待他的只有数不清的质疑,以及永远也无法避开的杀戮利刃。他不愿意去学院,只是因为害怕有人会认出他,认出他和那个挂在内网系统上的重建图撞上。他一方面因为被丢弃而厌恶那些高高在上的阶级高层,一方面又比任何人都要渴求光明,他想要留下来,想要就这样生活。他不愿意想起那些过往,他只想就这样往前走。
沈震看他脸色有些难看,默默把自己的茶缸往白夜的方向推了推,“那啥,你情绪压一压,有件事我还是要说,廖善华确认有问题,这点他是跑不脱了,聂闻溪有个双胞胎姐姐这事情也是真的,这个没问题。但是谢景的身份还是没有办法确定。”
真话很难听,但是这个就是事实。
“我知道谢景的事情后,彻查了当时沉渊计划负责人赵鸿熠的生平所有情况,包括当时初期的备案记录。事实上——”沈震伤感而无声地轻轻出了口气,“确实没有任何记录和谢景有关,也就是迄今为止,这个事情只从他的口中听到,没有任何的实质性证据可以表明是真的。”
多可笑,没有那盖着公章的文字实证,累累伤痕之下所有的功勋都变得不真实起来,那本来应该是载誉归来的少年只能顶着被策反的名头在那些轻蔑、鄙夷、猜忌的眼神中残喘度日。
白夜指甲死死掐着掌心,“他和你说过什么吗?”白夜明白谢景他其实已经不在意那些曾经在暗夜行走的时候唯一可以照亮他前行道路的希望了,他知道那些许诺的都是假的,没有人可以证明。所以他希冀的也不过是就这样留下来而已,他说自己以后想过怎么样的生活,或者也可以说是想和白夜就这样生活。
他本来就带着被执令司策反的名义,没道理会再次涉险。
沈震神情也有些黯然,沉默片刻后抬头吸了口气,勉强打起精神,“最开始我没打算让他去津安的,我只是要求他想办法找出任歌的下落。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表明他以前经历过的所有,但是我感情上还是比较倾向于相信他说的话的。我承诺给他,如果他愿意帮助我们,那么到时候,我可以保证没有人会对他以前的过往有非议。虽然十方会廖善华的死确实有点麻烦,但是到时候他只要圆满完成任务,那么我会帮他处理好所有的问题。”
似乎有什么东西掐着白夜的咽喉,让他喉咙堵塞,他直勾勾盯着沈震,“他答应了?”
“额——”沈震一卡,“这倒是没有。”
“……”
“他最先开始的意思是对于我这样的说辞是极为排斥的,不过结合他的经历,我个人表示理解。而且他说的是留在你身边挺好的,所以没必要搞这些。”
这确实像是他能说出的话,有时候,他的谢景说话也是让人气得很。白夜沙哑地开口道,“所以您后来是怎么说服他的呢?”
沈震双手十指交叉,微低着头,老脸一红,“其实,我就是,那啥……我给他说了,你可能不介意他的过往,但是不代表其他人不介意,天堑山这件事彻查下去迟早能查到他的身上,到时候可能你也保不住他啥的。”
白夜只感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果然是拿他威胁谢景了!
“诶诶诶,不过白夜你冷静,后来我和谢景协商,他愿意做出让步。所以我才说计划有那么一点出入。他因为任霄没有当面承认过他的身份,所以在代庭那边还算是有点信任度嘛。刚开始计划是这样的,他联系代庭,同时联系魏爻,然后约见在绥山打算来一场黑吃黑。至于叫你过去,主要是为了让赵昭和魏爻产生嫌隙,到时候方便下手。”沈震顿了顿,“可能也是想要见见你。”
初始的计划是打算让魏爻知道白夜的存在,但是谢景勒令魏爻不能下手,而赵昭也不愿意对白夜下手,自然在魏爻那里可信度就大打折扣。谢景之所以一开始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是因为代庭还没有出现,所以他必须要取得魏爻的信任。再等代庭到了之后,把魏爻给解决掉。虽然赵昭的身份模糊,不确定立场,不过到时候解决了魏爻,那么代庭那边肯定会挟持赵昭的,所以这一点可以忽略不计,那就只要带着白夜把代庭绑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