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窃窃:“这是做什么?!”
“一个庶子,也敢如此无礼!”
“真不像话!”
玉书并不理他们,叫了随行小厮:“去。”
那小厮不知跑去哪儿,玉书又道:“请章世子过来,此事与他有关!”
苏姜一听章世子,有些慌乱欲走,玉书嗤笑一声:“苏娘子去哪儿?莫不是怕了!”
这句话里包含了太多东西,几十双眼睛瞬间齐刷刷地落在苏姜身上。
苏姜无奈,挺直腰板:“我....我有什么可怕的!”
“那就好。”
片刻后,那小厮回来,章琰皱着眉,也出现在人群中,他似乎看向我这边,我把头偏开了。
人来齐了。
玉书先拱一拱手:“打扰诸位雅兴,某在此赔罪。”
四周鸦雀无声。
他继而道:“诸位大概还记得,去年花宵节上,莒阳公主准备了一件凤凰羽衣,托章世子代为保管,谁知后来,那羽衣被人泼满浆汁,还被割断了银丝金线。”
“当时公主勃然大怒,命人追查,有一宫女出面举证,说看到了杜小娘子曾为羽衣擦拭,众人千夫所指,认定杜小娘子做下此事,公主也重责于她,只因那件凤凰羽,是要随先皇后长眠地下的。”
我注意到,苏姜紧紧地抓住裙摆,脸色很不好。
玉书给了我一个坚定的眼神,继续说:“时隔一年,如今某也找到几个证人。”
他拍拍手:“带上来。”
来的是两个宫女,一个内侍,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看到那几个人,苏姜脸色一白。
玉书抬了抬眼,唇边挂着一抹笑:“不如,就由章世子来审。”
于是众人都看向章琰,他一直蹙着眉头,广袖咧咧,乌黑的眸子显得凌厉。
苏姜见状,哀哀地唤了一声:“世子....”
章琰并不理她,而是对着那三个人:“如有半句谎言,定不轻饶!”
“是...是.....”
那三人抖如筛糠,一五一十都说了,答案昭然若揭,一切都是苏姜做的,因她以为那凤凰羽是章琰准备送给莒阳的,所以心生妒忌,有心毁之。
苏姜不住地摇着头:“不...不,世子,不是我....不是我做的,这些人....这些人诬陷我!不是我,是...是杜萱!都是杜萱这贱人做的!”
章琰目光如寒冰。
周围人窃窃:“原来是她!”
“不知羞耻,身为贵女,居然做出这种事!”
“真是给老相国丢脸!”
“不...不不,不是我.....”苏姜突然朝我冲过来...“杜萱!都是你这贱人!敢做不敢认!我...我要撕烂你的皮!!”
“啊!”
这回是章琰拧住了她的手。
人群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庄重之声:“原来如此。”
众人一惊,纷纷退开。
莒阳公主到了。
金钗泠泠,红裙曳地,她的面容年轻沉稳,周身贵气不可逼视。
含蓄不露的眸子扫了众人一眼,落在瑟瑟发抖的苏姜身上:“苏娘子,是你做的么?”
“不...不不.....”苏姜摇着头。
莒阳轻笑一声:“并非无心,而是刻意,你做下此事,是针对我?”
她顿了顿,突然扬声道:“大胆!!小小女子,连先皇后随葬物也敢妄动!!”
那凤目中闪过一丝煞气:“昔日本宫冤枉了杜娘子,她替你受过,如今你便双倍奉还于她!”
“不.....不,公...公主,公主饶命啊!公主.....世子,世子救命啊!...我,我都是为了世子您啊!我....我是看杜萱那贱人日日纠缠您....想给她一点教训,帮您出气....我才,我才这样做的!世子救我.....救我啊!!”
章琰一脚挥开了她。
苏姜像条可怜虫一样,泪流满面,到处讨饶,有几个平日跟她关系好的,真的替她求请了。
我当年受了十杖,至今尾椎上仍有疤痕,她要受二十杖,更不用说被当众杖责,多么屈辱。
然而这些,都是我曾经受过的。
我觉得尾椎隐隐做痛,兰娘不知什么时候到我身边,我听见她的耳语:“萱儿,真解气!”
我没回话,因为莒阳公主看了过来:“杜娘子是本宫的救命恩人,此番又是她受了委屈,该如何处置苏姜,你们去求杜娘子罢!”
苏姜连脸面也不要,爬过来拉着我的裙角:“呜呜...杜,杜娘子,你大人大量,放过我这一次,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听到人群中有人说:“苏娘子也够可怜的。”
“小姑娘家,一时犯错罢了。”
“对啊,二十杖下去,恐怕不好做人了。”
可见我的人缘逊于她,我受罚的时候,没什么人站出来为我说话,只有玉书,兰娘,却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最想要的那个人,恨不得能亲手拿廷杖处置我。
我面无表情:“既然敢做,就要敢认。”抬头,看向莒阳:“公主,对您的处置,杜萱没有意议,有功该赏,有过就罚。”
“你....杜萱!你这贱人!我就知道!你这贱人不会放过我!!”
我说:“那你放过我了吗?我又有哪点对不住你了!明明是你自己心怀鬼胎,犯下罪责!凭什么让我替你担着!你知道廷杖打在身上有多疼吗?!”
我恨恨地看向周围人:“你们知道吗?你们挨过吗?!你们被人诬陷过吗?!没有的话,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
四周窃窃的声音顿时止住了。
莒阳看了我一眼,摆摆手,立刻有内侍上前,架着苏姜,挣扎间她还扑腾掉了一只鞋。
花宵宴,没有因为这件小事受到打扰。
众人渐渐散去,玉书到我身边:“丫头....对不住。”
我很费解:“你为什么跟我道歉?”
玉书面上有些为难:“我明明找到了证据,却一直没说,今日如果不是苏姜欺人太甚,我想.....我不会说的。”
原来是这个。
我笑道:“我知道。”
这是伤敌五千自损三千的事,苏姜毕竟不是一般人,他是左相国的女儿,内眷争斗,对我们的父亲没有好处。
玉书,我怎么会不理解你呢。
我说:“这儿呆得真让人不舒服,不如我们去逛夜市,那里的陈记馄饨最好吃,我请你们吃到饱,怎么样?”
玉书兰娘对视了一眼,还未说话,两人的表情突然凝住了。
几乎同一时刻,我感受到身后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章琰。
他面无表情,乌黑的眸子落在我身上:“萱儿,跟我过来。”
好亲昵的称呼,他有多久没这么叫过了?大概在爱上莒阳,讨厌我之后。
兰娘和玉书都不想让我去,我也不想去。
章琰说:“关于你爹被天家重用的事,你不想知道?”
“......”够狠。
我咬牙跟在他身后。
第6章 你若无情我便休(六)
对章琰的背影,我很熟悉。
我曾经无数次地追逐这个背影,看他因另一个人而欢喜,因另一个人而失落。
那天雨下得很大,我偷偷地跟过去,看着章琰对莒阳表明心迹,被拒。
他一个人淋着雨,在长街宫道上胡走乱走。
我本来不想管,心里生出一抹恶意,就让他这样难过一场也好,他才会晓得,才会真正清醒。
然而终究不忍心。
因为我也难过,他整个人都湿透了,雨夜里,好像一只仓皇可怜的兽。
我打着伞追上去。
挨着章琰的那一霎那,他飞快地转过头,漆黑的眸子里,有一瞬燃灼的火光明亮,而后,迅速熄灭。
“是你?”他一把推开我:“杜萱,你真是阴魂不散!”
那话里有着凄凉和绝望。
我说:“你别这样,先回家。”
“滚!”
他连一个目光都吝于给我。
擦肩而过,我侧着身子,举着伞,嗅到他衣袍上的熏香,愈来愈淡。
雨下得真大,落在地上,一个又一个的水坑。
我咬咬牙,追上去:“琰哥哥,带伞吧,别淋着自己。”
我费力把伞举过他头顶,被他一把挥开,人也向后退了好几步。
又追上去:“你带伞吧。”
再推,再追。
终于他忍无可忍:“你恶不恶心!杜萱!你恶不恶心!为什么要这样纠缠我!!”
我抬起眼,他的长睫上都是雨水:“我....我没想纠缠....你把伞带上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