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因人而异。会赌,是我觉得我这场局能赌赢。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干脆挑明了说,黑爷,合作吗?”解语花手在脖子上一抹,把一枚东西朝人推了过去。
“玲珑海棠佩?”黑眼镜拿起东西放在掌心看了看,“这东西可值钱,我记得是那拍卖会卖的第一样东西吧,解当家真是大手笔。”
“要是我,可舍不得把钱拿来买这玩意。”解语花笑,“这是霍奶奶送的。这海棠,别名解语花,算应个景。”
“那解当家给我这是……什么意思?”
“信物。黑爷就说收不收下吧。”
黑眼镜手指往掌心一合,笑道:“当然,解当家,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只是解某还有一个小问题,不知道黑爷能否解答一二。”
“未娶。”黑眼镜开玩笑道。
“噗,解某并非是要问黑爷的儿女私事。只是想问,黑爷是怎么知道,那茶楼里有暗道的,还有外面这仿佛复制过来的街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解语花看向门外,也不再掩饰心里的疑惑。
“这问题倒是简单。这些原本就是齐家的产业和设计。齐家人习惯了在任何地方都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在上面的茶馆,还有很多条像我们刚刚走的那种暗道。但是不管你走哪一条,最终通往的都是这儿。”
“上面?”解语花有些奇怪。
“解当家你难道没发现,我们现在其实是在地底吗?”黑眼镜狡黠地笑了笑,有点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
地底?他一直以为天光这么暗是天要黑了的缘故,没想到原来是在地底,可这光线是从哪儿来的……黑眼镜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站起身朝人招了招手。
“解当家,不妨出门看看。”
第3章 海棠佩
如果不抬头看看穹顶,这里给人的感觉和外面的那条街并无两异。“这些都是夜明珠?”看着那些隐隐闪着光的玩意儿,解语花皱起了眉,这要都是,齐家未免也太奢华了些。
“大部分不是。那几颗最亮的是。”黑眼镜一手背在脑后,伸手指了指几个位置。“都是我太爷爷的珍藏,可惜我祖爷爷并不喜欢。为了好看就随手砌在墙里了。”毫无惋惜的口吻,“自列强入侵以来,我祖父为了收敛锋芒,就把齐家外面的大部分地盘都给卖了。这一洗底,齐家基本就在道上销声匿迹了。这老小子花天酒地一辈子,难得在快入土的时候审清局势做了件造福后代的事。上天保佑,让我落了个逍遥自在。”
“等等,这楼易主了的话,那这地下的地方,不迟早也会被发现?”
“我记得这茶楼的老板姓什么来着……”黑眼镜点了点下巴,假装思考。
“姓……”解语花一下明白过来,不由得失笑,“你们齐家人都隐藏得那么深?或许我身边也有几个姓齐的,我都没发现。”
“那要重新认识一下吗,解当家?”黑眼镜笑着伸出手,“你好,我叫黑瞎子,汉姓齐。”
解语花握上人手也笑,“汉姓,那你是个旗人?看黑爷这架势,要是放在大清朝,估计就是个贝勒亲王了吧。”
“没有的事,解当家折煞了。”黑眼镜笑,“我只是黑瞎子,以后还请多指教。”
“指教什么的不敢当。”解语花摇了摇头,看似无意般地扫了一眼人墨镜下看不透的眼睛。
“啧啧,由此就可以看出,这齐家当年繁盛的时候,应该可以说是富可敌国了。”
猜测着避过了风头,黑眼镜带着解语花往出口走,一抬头那一片星星点点的穹顶就映入了眼帘。虽说不都是夜明珠,但其他的发光点估计价值也跟夜明珠差不到哪去。真心不能怨黑瞎子看不上新月饭店那装腔作势的“丹砂宴”。
“其实我祖父是个天文学迷,家里还藏着张衡著作的古本。因此特意雅兴大发在这造了个星空。解当家要是哪天想看星星尽管说,随时欢迎。”
听见人这样说,解语花眼皮不由得跳了跳,开玩笑道:“我怎么感觉这次的合作特别不靠谱呢?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黑瞎子惋惜地摇了摇头,晃晃手里的海棠佩,“当家的你的命根子都在我这儿了。”
“谁说那是我的命根子!”解语花愤愤踹了前面的黑瞎子一脚,“只是留个信物,怕你一言不合不守约就跑了。”
“这倒不至于。”黑瞎子回头笑笑,“我黑瞎子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齐冥】
凉风一袭难解意,秋月半盏好送酒。
秋月盏是茶楼的名字。黑眼镜也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想的,非得附庸风雅在这条乌烟瘴气的街上取这么个名字,如果是他,直接叫个同福茶楼岂不快哉?只不过是恰好迎合了这百花街的名字。
花气袭人,昼暖知。
月影入骨,虫心惊。
茶楼三楼设计得格外考究,简单又不失韵味。精细雕花的红木窗就临着街边,两边伸出的龙头各挑着一盏大红灯笼,红光被风摇碎,影影绰绰地映在招牌上。
黑眼镜完全不受外面热闹的影响,一腿搭在凳子上,身子随意地歪在椅子里喝茶。听见有人过来的脚步声,笑道:“好不容易到你这儿来一回,本来还想着能不能蹭上点好酒喝的。没想到就这样招待我。”懒懒地把茶杯往旁边一放,眼睛自然而然就瞟上了那个走过来的人。
“帮你多活几年还不好?”来人撩开长衫坐下,径直提壶给自己沏了一杯。圆框眼镜下的眼睛微微眯着,看似温和,却又有些危险感觉。
“人抓到了么?”
“你还关心这个?”齐冥抬头看了一眼黑瞎子,笑道,“不过还是瞒不过你。一共三个。现在都在宪兵队享受着呢。”
“你这招借刀杀人真是永远也玩不腻。”黑瞎子把玩着手心里那枚海棠佩,“要是哪天你这儿都能真正出点什么事,这茶楼早就该倒闭了。”
“我从来不会让背叛我的人有好下场。”齐冥低头抿了一口茶,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今儿下午,你是不是带人进里面去了?这可是坏规矩的。”
“规矩不都是人定的么。今天我打破一回,以后重新给我订就好了。”黑眼镜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拈了一枚杏仁往自己嘴里丢。
“看到你这样,你祖爷爷非气得从坟里爬出来不可!”
“只不过是个很谈得来的人罢了。正好,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你买卖方面,能多照顾解家的,多照顾点,我欠他们当家的点人情。”
“哟,你欠人情不该是你去还吗?什么时候要赖到我身上来了?”对面的人仰头靠在椅子上,调笑道,“解家啊,那可是个刺头。我只是一个卖茶的,哪能帮上这北平一霸什么忙。老弟你真是说笑了。”
“你这推辞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好了。但在我这儿没用。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招牌拆了。”
“你这样就有点不人道了啊喂!”齐冥从椅子上跳起来,正看到黑瞎子起身要走,回头抛下一句:“我记得你这三楼是不对外人开放的,以后我就带着人来这儿看风景了啊。你那二楼乌烟瘴气的,我怕坏了人家的嗓子。”
……黑瞎子,你个不孝子弟,看我有一天不搞死你!齐冥默默把要吐的三升血咽了回去,给人竖了根中指。
天色阴暗,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傍晚了,加上这要下雨的架势,黑云压城城欲摧。黑瞎子撑起伞,慢悠悠地晃出了茶楼。
刚出了茶楼,忽然又听见楼上那人喊他:“你说解家的话,有时间要不要去看戏?”带着点狡诈的笑意,明显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黑瞎子抬头看了一眼,也没应,径直朝百花街的街口走去。
“哎,你要去的话我会跟那戏院老板打好招呼的,专门给你备最好的座。”那人冲他喊了一声,调侃意味颇浓。
戏言词皆假,繁华落幕之时,也是旧戏终了之时。齐冥了解,黑瞎子这么个人,浪子心野,难得会把一个人的名字提到他嘴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就看以后吧。他把茶杯里的半杯茶泼到地上,重新放好茶杯,闭上眼睛。
“以后,你就叫黑眼镜吧。”看着那个歪在椅子里没个正经的人,他颇有些无奈,“我知道以你的性子和能力,迟早会在道上冒尖,我拦不住你。但是,你的身份得隐瞒着,这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