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没有睡吗。
言夏睁开了眼,她在喻薄的怀中,慢慢抬起头,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眼前不再是一团蒙蒙的黑。
她看到了喻薄的眼,喻薄在看着她。
这么看着她,看了有多久。
她伸出手,描摹他的眼睛,从眉骨到眼窝,线条柔顺。但言夏知晓,到了明亮的环境中,他的眉眼的线条是冷冽的。
“你不睡吗?”言夏的声音还带着醒时未褪的沙哑。
他说:“睡不着。”
喻薄闭起眼:“是不是吓着你了。”
她的指尖落在了他的眼皮上,那是更柔软的地方。她收起手,也闭上眼,说:“还好。”
不可否认,在黑夜中,看到有人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恐惧是一定有的。但那个人是喻薄,那一些惊异的恐惧就消散了。
“你睡不着,就一直看着我吗?”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又对她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刚刚暂时褪去的睡意现在重新席卷而来,言夏的声音更含糊了,轻扬得几乎要飘散。
“我允许你看着我。”她说,“以后晚上给你煮牛奶……”
尾音浅浅地落下,这下是真的睡着了。
喻薄在寂寂的黑夜中,又睁开眼,他只能看到言夏头顶的发旋,因为她的整张脸,都埋在他的怀中。
她说得一点都没错,喻薄睡不着的时候,会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的一场梦。
他失眠过很长一段时间,高中的时候,在言夏离开的那段时间,最为严重。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只能靠吃药来缓解。直到再一次得知她的消息,看到她照片的一刹那,喻薄想,其实回到这个家中,也不全然都是坏处。
至少他能在这里,获得她的消息。
后来,她回来了,他的病情反而更加重。
因为太像是一场梦了,他怕他闭上眼,再睁开,就又回到了无望的岁月。所以只能看着她,紧紧的看着她,不能让她再离开。
锥心刻骨,一次就够了。
言夏吐掉嘴里的漱口水,通常来说,晚上做的梦,晚上睡意朦胧时说的话,第二天醒来就会忘得干净,最多最多,只能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但是昨天是个例外,言夏能清楚记得昨天半夜她突然醒来时发生的事。
喻薄昨天晚上,应该是失眠了。
她没忘记昨晚说的话,所以决定从今天开始,就订购牛奶。
母亲在这时来了电话,确切来说,她与母亲的通话次数并不频繁,每次通话的时间也并不长,与那些动骤以小时计算的母女来说,像个异类。但是今天,在短短地叙说了一遍近期的情况外,言夏却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
母亲察觉到了言夏有事要说,也在另一边安静地等待。
言夏看着镜中的自己,额前的刘海被棕色的头套完全的拢到后面,露出一张白净的,张扬明媚的脸。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然后对母亲说:“我……交了一个男朋友。”
“他人很好,很温柔,我觉得,是一个你们都会满意的人。”
母亲静默了几秒,然后笑了,笑声也轻柔。再开口时,语气温和地像对一只刚生出来的雏鸟对话。
“有时间的话,带回来让我们看看。”
“你满意的孩子,我们也会满意的。”
言夏看到镜中的自己,也跟着微微笑起来,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张扬到近乎高傲的眼,笑起来也是像春风一样柔和。
她笑着说:“好。”
第53章
今日上班时, 没有见到季赫。并不是言夏特意关注他,而是季赫一天没来上班,就被女同事念叨了一天。
“听说是家里有事, 请了好几天假。”
坐在言夏对面的女同事支着下巴, 无聊地在电脑屏幕上点点:“没有美少年养眼, 连工作都没有了动力。”
这句话引来高秉庭卷起一张宣传单,在女同事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看来我开的薪水,还不如一个帅哥有动力。”
平常的时候,高秉庭可以说是平易近人,所以他们也会同他开玩笑。
女同事捂着脑袋,面露无辜:“我刚刚说什么了吗?我可什么都没说,都是老板你自己的臆想。”
高秉庭啧了一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今天办公室的聊天氛围, 显然很浓郁。高秉庭是个大方且不苛刻的老板,他的理念是只需要将工作一丝不苟地完成, 其他时间,随便他们怎么折腾。
现代人聊天的话题, 不外乎车房、婚姻以及孩子。而今日的话题,便是老生常谈的房子。他们说起松江苑的房子,寸金寸土, 一平方米就是一个天价的数字。有同事现场换算, 他需要不吃喝四十年, 才能买上一间。
如此一说,就显得悲哀。
而言夏听到了耳熟的地名, 松江苑,好巧不巧,就是她住的地方。
就在此时, 有同事与她心有灵犀一般,想到了同样一件事。
他说:“言夏不是就住在那里吗,租金每个月应该也很贵吧。”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约而同,看向了她。
言夏撩起一侧的头发,点头:“是很贵。”所以那次,她承了老师很大的恩情。
没有人再问具体的价钱几何,大家心底都有一个数。
刚刚挑起话头的人翻了翻宣传页,说:“这还是我们上次合作市政广场的那个公司集团开发的楼盘,他们公司的楼盘,都是贵得令人咋舌。”
接着就有人说出了这家公司的名称——喻氏集团。
言夏本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们闲聊,这时才转过身,认真地听他们讲。她迟钝到直到现在,才发现她所居住的地方,原来都是喻薄的产业。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而且,她也非常难以想象,将这么一家庞大的公司集团,和喻薄联系起来,即便联系起来,也觉得是陌生的。
订购的牛奶在晚上准时送到,言夏放进冰箱里。自从来这里之后,她看到的冰箱永远是满满当当的,这让她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晚上喻薄尝试了芝士柠檬蛋糕,成果非常喜人,让言夏吃完之后,很难劝住自己不吃第二块。
她最终被味蕾折服,将第二块盛进自己的碟子中。一边吃,言夏一边和喻薄讲早上她与母亲的通话。
“我和妈妈说,我交了一个男朋友。”她抬起眼去看喻薄,只能看到他纤长的眼睫,还有那落下的浅浅阴影,但是弧度确实柔和的。
果然,喻薄抬眼和她对视时,眼里映射的光线很温柔。
言夏笑着说出后面的话:“妈妈说,有空的时候带你回来。”
“那么你的意下如何呢?”
“我——”喻薄闭了闭眼,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然后他可能发觉,做这个动作有些莫名其妙,他修长的手在眼前,揉了揉脸。
“我有空,都有空。”
这是言夏难得见到一次喻薄显得语无伦次的场面,她好奇地看着喻薄:“都很有空的意思就是随时可以过去?”
碟子中的柠檬芝士蛋糕显然不如喻薄的回答有吸引力,言夏停下手中的叉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喻薄,有笑意铺散在里面。
喻薄偏过头,似乎想要躲避掉这个问题,但是即使没有看到言夏的眼睛,她的视线也能被他轻易感知到。
样貌俊秀的男人偏过头也有流畅隽永的线条,那线条以一个细微的角度微微往下,伴随而来的是喻薄的一声嗯。
莫名觉得他太可爱。
回海城的计划提上日程,比这个计划更早一步先来临的,是季赫住院的消息。
季赫住院的原因被各方人士传得格外离奇,最普通的版本是夜路遇见恶徒,一棍子被敲进了ICU,添加点豪门因素是私生子想要干掉正牌继承人继承家产,一棍子把季赫敲进了ICU,再添加点言情因素的版本就变成了,季赫与不知是同父异母还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孩,女孩却选择了季赫,于是私生子情场失意,赌场也不得意,新仇旧恨一起叠加上心头,深夜把季赫一棍子敲进ICU。
这三个版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季赫都是被一棍子敲进ICU,每个版本传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传播此事的人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一样。
言夏想,抛却掉所有因素,大概就只有季赫被一棍子敲进ICU这个事件才是真实的。但是,当她和同事一起去探望的时候,发觉连这个共通的事件,可能也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