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鸯想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安慰哥哥。但是他笑得比提线木偶还要勉强,叫看的人更加难过。
还没等傅承安说些什么,他招手叫来了服务员,点了几个菜。接下来的时间里,每当哥哥开口想说话,他就轻飘飘地将话题转到其他地方,不让哥哥有机会再提这件事。
晚餐结束后,傅承安刚想说送弟弟回去,顺便看看他住哪一家酒店,打算以后有机会周末送饭给他。傅鸯却说不麻烦了,反而提出要送哥哥回家。他走到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为傅承安打开后座车门,然后坐在哥哥身边。
傅承安侧着身子躺了好几十分钟,他有些感觉不到自己的右手和右腿了。他调换姿势,双手相叠放在腹部,眼睛直挺挺地看着天花板。窗帘没有完全拉紧,路灯的光从缝隙里透进房间,在墙壁上照出一片亮黄色。
两人坐在出租车后座,谁都没有说话。傅承安心里很想跟弟弟说话,但是他不想做第一个开口的人。傅鸯也想借这个机会为基争取,但是他得保持人设,等哥哥先开口。所以直到出租车停在天和苑附近,后座依然保持着安静。
“我、你……”傅承安像是卡住了,吞吞吐吐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傅鸯低下头,摆出一副受伤的样子,声音也闷闷的,“哥哥,回去了早点休息。有空的话……有空的话,我会来找你的。”
傅鸯的姿态低到几乎没入尘埃,说话低声下气的同时还带着些许颤音,这让傅承安不禁又一次怀疑,自己这样对他是不是错了。可惜车门关上,出租车带着难闻的尾气扬长而出,他都没有把那句“今晚回来住吧”说出口。
说到底,傅鸯的本性不坏。哪怕他以前有多调皮捣蛋,都没有伤害到其他人。这一次可能只是他一时冲动,并不是有意为之。但自己却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错误而惩罚他,难怪傅鸯宁可待在酒店也不愿意回家。
傅承安这么想,既是为傅鸯开脱,同时也是为自己解开束缚。自从弟弟跟自己表白之后,他就不断地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虽然他不清楚养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但从小到大身边人对待他和他弟弟的态度让他隐约有了猜测。有时候他看着提着大包小包上门的助理,忍不住想象要是自己长大赚钱了,一定要带着弟弟买很多很多东西,不会再让这些人到家里来,提醒他们只是一场联姻的附带品。
可是这个像泡泡一样透着五彩斑斓的光的幻想在他十四岁那一年被戳破了。傅鸯是傅家的血脉,迟早会走上父母为他铺垫好的道路。毕业,入职,空降,联姻,生子,衰老,最后葬入傅家祖坟。傅鸯会有光明的未来,傅承安不能成为他的阻碍。
当他发现傅鸯觊觎自己的时候,他既害怕又担心,害怕的是自己长久以来引狼入室不自知,担心的是自己会妨碍到傅鸯未来的发展。要是让养父母知道他们的亲生儿子爱上了养子,那种滔天怒火不是他这种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黑暗中响起一声叹息,慢悠悠地从床上升起,却又很快被飘进来的风吹散,落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
傅承安用余光瞄了一眼放在床头的闹钟,时针才刚走过十二点这个数字,但是他已经在床上躺了快三个小时了。他听傅鸯的话,洗完澡就睡觉。可是无论他是侧卧还是仰卧,他都找不到睡意。三个小时后,他依然清醒。
褚修远发来信息问傅鸯有没有去上班,傅承安告诉他傅鸯住在傅氏旗下的一家酒店里,不用担心他。
怎料褚修远回复说:“我不是在担心他,我是在担心你。昨天你的脸色很不好看,像是很久都没能好好休息。”
是啊,星期天傅鸯离家出走后,每晚傅承安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大脑一直回放着那天他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傅鸯。这一幕不停地折磨他,像鞭子一样反复抽打在他的心上。
傅承安原以为今天见到傅鸯会骂他,会说他不知好歹,会再给他脸上来一巴掌,但是他没有。他只是上前一步,问傅鸯这几天住哪里,问那天被踢到的地方还疼不疼。
傅鸯隐忍的表情几乎刺伤了他的眼。他希望他的弟弟永远开开心心的,不会为生活中的琐事烦恼。可是让他伤心的人是自己,让他烦恼的也是自己。傅承安实在没有资格去苛责傅鸯离家出走了。
回到住处后,傅鸯开始收拾带过来的行李。这几天他因哥哥还没来找他而心焦,又忙着提升演技,任由几个行李箱躺在地上,就连在房子里走动也得绕开这几个障碍物。
这个复式公寓是他的父母送给他的成年礼物,于四年前购入,半年前才完成装修。但那时傅鸯满脑子都是跟哥哥同居,把这个房子抛置于脑后,一直到那天他拉着行李箱在路上东倒西歪地走着,他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套房子的存在。
他将衣服按照之前哥哥教的方法分门别类放在衣柜里,袜子内裤都一一叠好整齐地摆在抽屉里,像哥哥教过的一样。哥哥给他买的那几件衣服用蒸汽熨过之后再挂在衣柜里,曾被他揉皱的领带也享受了这一堪称衣物SPA的过程。
哥哥不喜欢他乱放东西,傅鸯便推着已经空了的行李箱到书房里待着;哥哥喜欢吃他做的便当,傅鸯就下单订了次日达的蔬果;哥哥会定期更换房间加湿器里的香薰,傅鸯也学着买了一个扩香瓶放在客厅,闻着就很舒服。他已经做好所有的准备,只等哥哥成为这套房子的另一个主人了。
最后,傅鸯拿起相框,照片中两人的对望让他心驰神往。今天他看到哥哥的表情已经有点动摇了,他打算暂时缓一缓,不要把哥哥逼紧了,适当的时候露一下脸就可以了。
他痴迷地抚摸着照片中哥哥的侧脸,喃喃道:“哥,给我一个机会,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就在傅鸯陷入幻想的时候,刺耳的门铃声打断了他。他随手将相框放在书桌上,朝门口走去。
难道是下午定的芍药送到了?傅鸯记得哥哥似乎喜欢颜色鲜丽的芍药,便订了一束,打算放在书房里做装饰。
他的脚步变得十分轻快,心情雀跃几乎要跳起来。可是当他走近显示器,准备摁下门锁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好久不见,小弟弟,怎么搬新家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啊?”
显示器里,是笑得令人生厌的杜文生,以及看表情是来揍人的褚修远。
第65章
傅鸯死死盯住显示器里的两个不速之客,眼神似乎能喷火。连哥哥都不知道这套房子,这两只猪是怎么摸到这里的?
现在他开门不是,不开门也不是。开门的话,如果他们进来捣乱怎么办?要是不开门的话,他们跟哥哥告状怎么办?
傅鸯在心里衡量了一番,决定还是让他们进来,看看他们在打什么算盘。他摁了屏幕上的开锁键,不一会儿两个人影就出现在门口。
“哇,这房子还挺大的。”杜文生一进门就好奇地东张西望,完全把自己当作是一个普通的客人。反而是走在他身后的褚修远很有来情敌家示威的自觉,气势汹汹地瞪着傅鸯,似乎在谴责他不告而别害得傅承安这么伤心。
“不好意思,刚搬来没多久,家里还是很乱,我就不招呼你们坐下了。”
傅鸯双手插着裤袋,吊儿郎当地倚着墙,懒懒地看着这两个不请自来的客人,还在他们经过自己身边时翻了一个白眼。
杜文生扫了一圈还有些凌乱的客厅,回头问傅鸯:“什么时候搬来的?”
“你都找到这里了,难道连这个问题都不知道吗?”傅鸯的嘴角噙着笑,眼底却冰冷刺骨。
他刚才想了一下,父母买房的时候房产证上写的是他的名字,小区的物业管理费也是用他名下的银行卡缴纳的。如果他们有心的,还是能顺藤摸瓜找来的。只是……他眯起眼睛,盯着眼前这个似乎无害的大学老师。
比起从小一起长大的褚修远,傅鸯更警惕半路冒出来的杜文生。他看过哥哥前男友的资料,上面的内容非常简单,无非就是在哪个城市长大,在哪间学校读书,最后又在哪里工作。从资料上来看,杜文生无疑是一个普通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傅鸯觉得是杜文生先找到这里,顺便带上褚修远来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