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本就亲缘关系淡泊的傅承安恐怕也不能接受失去弟弟的生活。过去的二十三年里,他已经习惯了划出自己的一部分来照顾傅鸯。看着弟弟从肉嘟嘟的小孩子长成朝气蓬勃的青年人,傅承安心中的自豪和骄傲都快要溢出来了。如果断然拒绝傅鸯,不知道下一次他会不会越跑越远,不再让自己找到他?
傅承安抬眼看着傅鸯的背影,鼻子有些发酸。他既不想失去这个弟弟,又不能接受他的表白。这个矛盾的心理快要把他折磨疯了,他竟然已经开始胡思乱想,幻想自己如果是傅鸯的亲哥哥就好了,这样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拒绝了。
就连傅鸯给他拉开椅子的时候,他还在想着这件事。如果他们有血缘关系的话,他也不用担心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因为一份错误的感情而破裂,以后也许还能继续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两人面对面坐下,没有着急翻看菜单。服务员倒了两杯水送上来,然后又走开了。傅承安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双手紧握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正色说道:“不如你先说一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吧。”
第63章
傅鸯面无表情地反问:“哥哥问这个问题,是打算证明我对你的感情只不过是亲人之间的依赖吗?”
傅承安一惊,险些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但他好歹也比傅鸯多吃了几年盐,依然面带微笑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傅鸯盯着哥哥,似乎要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几秒后,他移开视线,撇撇嘴回答道:“不然呢?哥哥肯定会说我喜欢你是因为小时候一直被你照顾,久而久之模糊了依赖和喜欢的边界。”
傅承安笑得勉强,“啊……这样啊……”
傅鸯接着说:“如果我说是小时候,哥哥会说是我情窦初开的时候接触的人比较少;如果我说是成年以后,哥哥就会说是荷尔蒙的冲动,不是真正的喜欢。反正我回答什么哥哥都会找到理由拒绝我。”
他越说越委屈,两边脸颊还被气得鼓起来,还用谴责的眼神看着哥哥。
不过这番话的确猜中了傅承安心中所想。从他脸上震惊的表情不难看出,他的确准备了两套不同的说辞,全部用来拒绝傅鸯。
他不自然地拉了拉衣领,让空调的冷气灌进来,降低皮肤表面温度。他的声音变得支支吾吾,像是被人推到台上,临时对着几百人做一个讲话,“话、话可不能说得那么绝对……谁知道以后呢……对吧……”
傅鸯早猜到哥哥不会这么轻易被说服。他像小猪一样“哼”了一声,把头扭过去,不再说话。
傅承安无奈地挠了挠脸颊。他的底牌已经被傅鸯抖出来了,接下来只能靠他随机应变了。
但很不巧的是,傅承安不是那种“活着就靠一张嘴”的人。他连说什么话都要思忖再三,确定没有错漏才说出口。现在让他当场构思一篇关于如何安抚以及劝说弟弟的演讲稿,这和揪光他所有的头发没有区别。
如果面对的是杜文生或者褚修远,他尚且还可以稍微硬起心肠,快刀斩乱麻地结束这段关系。可一旦把对象换成傅鸯,他就有很多事情需要考虑了。
首先,不管是拒绝与否,他们都绕不开傅承安的养父母和傅鸯的爸爸妈妈,也就是那对长年不见踪影、每个月的到账提醒都比他们有存在感的夫妻。傅承安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解释自己拐跑了他们唯一的儿子,而且还字面意义上地一脚把人踹开。
其次,即便傅承安和傅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血缘关系,但外人不一定知情。他们好歹以兄弟相称生活了二十多年,要是他们真在一起了,该怎么面对身边的人比如褚修远的眼神呢?他们会不会觉得他是一个乱伦的变态?
还有……傅承安飞快地扫了一眼正在生闷气的傅鸯,心下叹了一口气。
这种事情不是简单地说两句“我喜欢你”和“我也喜欢你”就可以高呼爱情万岁的。兄弟相恋本就惊天骇俗,要承受的压力远超普通的同性情侣。如果光靠旺盛的荷尔蒙的话,那么他们注定走不远。
现在傅承安最担心这不过是傅鸯的一时兴起,只是因为闹到台面上了他才不得已硬着头皮告白。要真是这样的话,说明傅鸯只是想把褚修远和杜文生比下去,想要抢回哥哥的注意力,而不是“我想要和你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如果傅承安今天答应了他,那可能真的害了他。但如果拒绝的话,会不会激起傅鸯的逆反心理,使他越挫越勇呢?好像不管选择哪一条路,傅承安都看不到未来。
傅承安揉了揉鼻梁,双眼紧闭,眉头紧锁,愁容满面。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睛,疲惫地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傅鸯虽然在哥哥面前还会像个孩子一样闹情绪,但看眼色的能力却一点都没减。他别别扭扭地把脸转过来,不情不愿地说:“具体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但是我很确定,我对哥哥的那种喜欢,是想拥抱、接吻和上床的那种喜欢。”
“我知道我之前做事太冲动,伤害到哥哥了,但是我真的不甘心。凭什么我求而不得的人,要这样被杜文生这种坏蛋欺负啊?还有褚修远,他早干嘛去了啊?害得哥哥这么伤心之后,居然还能这么轻易地被原谅。我只不过犯了点小错,就要被惩罚……”
傅鸯原本只是想加深哥哥的内疚感,谁知道把自己的情绪给搭进去了,越说越激动,眼眶瞬间红了一圈。放在桌面上的双手紧攥成拳头,擤鼻子的声儿有些大。换做是一个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傅承安也没料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他见不得弟弟掉金豆豆,慌得连忙倾身握住他的手,柔声细语地安慰。傅鸯乘机反手抓住哥哥的手腕,假装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怯生生地说:“哥哥,不要剥夺我追求你的权利,好不好?我会很乖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再丢下我……”
傅鸯早就掌握了哥哥的软肋,那就是自己。小时候犯错被哥哥教导,只要他皱着鼻子,将哭未哭,哥哥就会放低声音,揉着他肉嘟嘟的脸,无奈地用“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作结尾,然后递给他一个雪糕结束这次训话。
傅鸯何尝不知道哥哥在顾虑些什么。成年之后,他就一直在为他和哥哥的未来作准备。父母那边是靠不住的了,他也没有将父母列入考虑范围内。
他已经和父母商量好了,毕业之后他会先在其他公司工作一段时间,积累工作经验。三五年之后,他会选择家里的其中一家公司作为跳板,学习怎么管理一家公司。如果得到认可的话,他会继续留在那家公司工作,直到他有能力开展自己的事业。
虽然这个计划听起来有些幼稚,但这是傅鸯在他的年龄里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他想给哥哥一个很好的生活,那相应的他要付出更多。父母那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们还会定期给哥哥打一笔的生活费,但是让哥哥进入家族企业是想都不用想的。作为独子的傅鸯,注定要承受更多的期望。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基于哥哥愿意陪伴在他身边这个假设上。如果哥哥拒绝了他,那么他前期的所有准备工作就是一个笑话。
他为了能和父母见面,还去求他们的助理来安排。席间,他看着这对连恩爱都不想装的夫妻,心情很复杂。当他提到他喜欢哥哥时,父亲居然对此嗤之以鼻,冷嘲热讽地说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爱情,即使有那也是一时糊涂,很快就会清醒过来。母亲虽没有嘲笑或者痛骂,但也表示会将哥哥从遗嘱和家族基金名单上踢出去,理由是他没有教好她唯一的儿子。
回忆到这里,或真或假的情绪混合在一起凝成泪珠子,在傅鸯的眼眶里打转。他抓住哥哥的手腕,哀切地问道:
“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哥哥你也不要我了吗?”
第64章
那天晚上,傅承安在床上辗转反侧。他不记得晚饭吃了什么,但傅鸯的眼神、表情和语气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句话像一支穿云箭,直击傅承安的命门。更让他难受的,是接下来傅鸯说的话。
“……算了,哥哥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傅鸯收回抓着哥哥手腕的,胡乱地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泪花,“我对哥哥做了那种事情,也没什么资格留在哥哥身边。而且,以后哥哥还会有其他男朋友的,我就更没有资格了。不过哥哥你放心,我懂分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