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只是两年不知今夕何夕的甜蜜光景,之后便是望不到尽头的的煎熬,像是对他的惩罚一般,猝不及防且直中要害。
哪怕他不顾一切暴露了所有暗桩找寻她,哪怕他拼了命地折磨自己,哪怕他愿意真心做她想的那般君子,哪怕他悖她愿发了狠地折磨敌人……
她都未曾出现过一个衣角。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深夜,顾栖儒对着睡着的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恨你。”
“我恨你不告而辞。”
“但我更恨你未跟我说归期。”
“我甚至不知道你何时会归,会不会归。”
“我恨你留下行之给我,残忍地让我受尽十六年的无望折磨。”
但我最恨的还是,比起恨你,我更想你抱我。
他弯下脊背,想摸摸她的脸,但最终也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隔着薄被感受了下她的真实存在。
他声音又低了一个度,像是无力般垂着眼,整个人显得脆弱而孤寂。
“我常常在想,你刚生完行之,身体如何撑得住,一人在外无人可靠怎么办。”
“我也害怕,你若是碰见比魏瑜更像君子的人,我又该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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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晚非被叫醒吃早饭的时候,已经约八点左右了,顾栖儒也已下朝回来了。
她自己随意穿上较为简单的窄袖襦裙,洗漱完后就奔正厅而去了。
这襦裙对她来说都不适应,以前为了方便行动,都是穿胡服裤装的,她想着下回得买一些箭袖胡服了。
正厅里,顾栖儒与顾行之都已经背部笔挺地坐于位上了,一白服一花衣,虽五官有些肖似,但一看上去明显就是两个段位。
啧,这顾行之,坐他爹旁边更显得花花绿绿,看起来越发轻浮肤浅了。
顾栖儒已经取冠换玉簪来束发,眉目如画,一身银纹白衣衬得人如玉如仙,又如朗朗明月,眼睫一阖一掀,属于高位者的气势就凛然而出了。
而一旁的顾行之虽然是个唇红齿白朝气蓬勃的少年郎,但是压不住大红大绿的大团猛禽刺绣,看起来就非常的辣眼睛。
桑晚非莫名有种委屈了顾栖儒的感觉,就顾行之这诡异审美,整天眼睛得受这花衣裳多少的荼毒啊。
铺着朱红锦布的紫檀方桌上,已经摆着粥菜碗筷盘碟及各种糕点了,这些糕点甜咸皆备,但都是小块且精心摆盘的。
桑晚非知道,这是为了优雅进食,就像大馒头大饼是永远不会出现在这桌上的。
但不妨碍她看着就头疼,这顾栖儒怎么还是这么麻烦,这么小的糕点,她完全可以一口三个。
吃饭跟个表演秀似的,她果然还是不习惯。
吵架
桑晚非随便找了个就近的位坐下。
顾行之被惊得瞪大了眼睛,瞥了上座的白衣男子一眼,连忙指了指顾栖儒左手边的位对她小声说道:“娘,你的位置在那边。”
一共就四个面,坐三个人……
以前没这么多要求啊,这么如今这么严苛了。
她抬头看了眼对面,见顾栖儒这厮又是一幅神色冷淡不言不语的模样,迟疑地点了点头。
行吧,不触霉头,换就换呗。
她呼了口气,起身换到了他的左手边,坐下。
刚落凳,又听到顾行之犹犹豫豫地提醒她:“娘,你还没净手。”
“我来之前洗过手了。”
“路上可能会沾了灰尘,饭前还是要净手的。”
她看到对面顾行之抿抿唇,对着她一板一眼科普着规矩,再看到顾栖儒不发一言,明显带着纵容之意的样子。
行,不就是爱干净吗,她再洗一遍就是了。
桑晚非再次从黑木凳上起身,转到站在自己后面端着雕鱼纹盆的下人面前,默默在水里拂了几下。
然后另一个在一旁端托盘的下人楞是受莫总管的意,把托盘怼到了她的鼻下。
……
她本来想偷个懒不用澡豆的,这回都怼到眼前了,无奈只能拿细长的小瓷勺从小圆滚滚的兰花瓷罐挖出一勺白腻的粉,耐下性子用着比自己还贵的香皂。
搓完手后,又一名下人以孔雀头样式的长口容器向她手上倾注清水,进行盥洗。
终于到最后一步了,待看到摆得整齐的三条不同颜色的清淡帕子后,愣了愣。
顾家几时这般繁琐浪费了,这顾栖儒不像是这般铺张的人吧……
她拿起一块纯白帕子擦干了手上的水渍,放回去后并没有再用第二块。
“一块就够了。”
莫总管疯狂朝她点了点头,“夫人,要的要的。”
要你个头!
“不要了。”
她坚持,没理顾行之跟莫总管的抽搐式示意。
莫总管无声叹了口气,使了个眼色让一干下人都下去了。
捣鼓了这么久,桑晚非早已感到肚子饿了。
她一屁股坐下,拿起勺子就要喝口粥垫垫。
“娘!”
还没盛起来,就被对面突然一声喊给惊得松了手,勺子带着粥一起落回了碗里。
她深呼了口气,“你又喊什么?”
差点把她吓得心跳到嗓子眼。
他小声提醒道:“要爹先动筷我们才能动的。”
放屁!以前根本没这么多规矩!
哪里需要定专门座位的,哪里需要洗过手还逼她洗一遍的,还非得用香皂,还非得用三块帕子,现在还得有先后规矩!
她是知道这个时代的达官贵族确实有这些风尚规矩,但在顾府,顾栖儒根本没以这些要求过她!
若是长辈,她完全没有异议。但夫妻之间,搞这些等级问题,她真的不喜欢。
果然,还是三观不一样。
要一开始就要求她以夫为纲,坐下座,后动筷,一举一动按着这里的规矩来,她指不定直接就回管理局不回来了。
她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受过不同世界思想的熏陶,原本就不愿做,也做不到这里的贵族女子一般必须对夫君举案齐眉,还得受各种规约。
她当时觉得顾栖儒还不错,也是因为这方面给以的自由度高,不像其他人那样,循古制给夫人诸多要求限制,值得她放弃身为猎杀者的诸种优待,放弃了以前在管理局里辛辛苦苦得的积分,换取在这个世界退休的权利。
合着这些规约现在才全都拿了出来。
她深呼吸了几下,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向全程安静垂眼的男子问道:“顾栖儒,你这是何意?”
他抬睫望向她,不答反问:“夫人为何不着大袖衣?”
桑晚非一听,猝然站了起来,一字一句地看着他说道:“我不喜。”
“我不光不穿大袖衣,赶明儿我连裙装都不穿,就穿箭袖裤装!”
大袖衣是这里的贵族女子的风尚,越是尊贵的身份越要身着大袖外套,且以袖垂为美,但相应的,非常限制人的行动。
若是重大场合,她自是会配合穿上,但现在只是平时日子。
她声音平静地问他:“顾栖儒,你是想依着别家夫人的样子管我了吗?”
本来这几天被搁冷脸被阴阳怪气,她也就认了,但现在这码事真的引爆了她的不平情绪,尤其肚子还饿着。
她端起粥直接沿着碗檐一饮而尽,然后用腿把凳子往后推了推,走到了顾栖儒的对面,隔着一张桌子慢慢扫视了当场的人:莫魏,顾行之,顾栖儒。
视线停在了顾栖儒的身上,她冷笑了声,声音是按捺后的平静,“顾栖儒,你不了解我吗?”
“但凡刚开始那阵你就要求这些,我肯定立马就回去,并且永不再回。”
决绝狠厉的话在鸦雀无声的正厅里响起,莫魏察觉到气氛的不对,正要开口缓和气氛。
但桑晚非没给他这个机会,她的平静已经逐渐开了个裂缝,情绪也逐渐跟着上了起来。
“三观不合,习惯不合,性情不合,我早就该知道的,迟早会成怨偶。”
她不再看他,自顾自发了狠说道:“既如此,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一拍两散,何必这样互相折磨!”
白衣宽袖下,一只手猛然攥紧。
点了点头,她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还在怪罪我当时离开是吗?”
气氛一度冷凝,桑晚非正跟个炸引子,一点就能把正厅布满硝烟。
此刻,顾行之与莫魏都不敢再插一句话。
感到鼻子发酸了,她收紧下颚把这种懦弱的情绪憋了回去,吵架中要是哭了也太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