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敌为妻(30)

右手抓着左手腕,指尖绕着束袖的蓝色绑带,苏木将脑袋低着,长睫微垂,看着颇有些可怜。余晖将她发髻中几缕无意散落的发丝镀上霞光,连发尾也蔫蔫地垂落在耳边。

苏木素来活泼,便是被她的几个姨娘逼着学东西时的抱怨都极其鲜活,少见如此颓丧过。分明不满,却只能在原地手足无措。

沈行在微叹了口气,惹得苏木偏头看向他,尚未来得及收回的委屈落入沈行在眼底。

“看来郡主从前因傅三小姐受了不少委屈。”沈行在道。

苏木与傅凝的恩怨他亦有耳闻,所有的指责无一不是落在苏木身上。世人多数听风便是雨,又多是人云亦云,只要手段足够,莫须有都能成真,又何况只是颠倒黑白。

“小侯爷觉得是我受她欺负了?”苏木偏头。

沈行在轻笑,“难不成是郡主欺负傅三小姐?若是郡主当真如此厉害也不必避着她走了。”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带着些嘲讽,取笑着苏木怂包,可苏木少见的未与他拌嘴,同他面对面,能清晰地看见他未达眼底的笑意。

他并非是真要取笑她,只是想逗她笑罢了。

苏木努力压着唇角,在沈行在笑意渐深的眼里依旧未绷住笑。

笑过后她的心情倒是明媚许多,好歹如今有人信她,比上前几年无人信她的时候已经好了许多,倒让她不至于太过憋屈。

“小侯爷怎么和傅凝遇上了?”苏木问,按沈行在平日里摆场子的气势,出门都是坐着他那辆马车招摇过市,鲜少见他步行出门还只带了郭宫一人在身边。

见她兴致不错还有闲心好奇他的事情,沈行在笑了笑,倒是如实相告,“今日去拜访了李御史。”

在嫉恶如仇这方面,李御史与林夫子如出一辙。若说林夫子只是一个夫子,遇见品阶高的官员还有不得不忍让的时候,李御史作为言官之首,气急了都敢指着永昭帝的鼻子骂,满朝上下还没有不怕他的人。

李御史清廉正直,确实见不得沈行在招摇奢侈。

苏木刚想取笑他也有向别人低头的时候,脑中却想到了另一件事,脚步顿下来,低头哼笑了一声。

原来傅凝自东街跑到西街来,不是为了偶遇,而是为了制造偶遇。

沈行在去寻李御史绝非傅凝一个深阁姑娘能知道的消息,傅凝总要去打听才能知道沈行在的动向,也不知她是打哪儿得知了沈行在今日要去寻李御史的消息。

“你笑什么?”沈行在问。

苏木摇了摇头,“没什么。”她顿了顿,反过来问他,“小侯爷有想过若是哪日成了家,要娶个什么样的夫人吗?”

沈行在被她问的一愣。

他还从未想过娶妻之事,大业未竟,尚且还轮不到为自己打算,何况以他的身份,要娶妻也只能“娶一个听话得体的官家女。”

苏木听罢点了点头,娶一位识大体的千金小姐的确对小侯爷大有禆处。这么一想,“傅凝其实也……”苏木忽然咬住下唇,把合适两个字从嘴边咽回去。

多什么嘴,万一沈行在看不上傅凝呢!真娶了傅凝,这两人蛇鼠一窝,遭殃的不还是她?

沈行在斜睨了她一眼,并不恼,接口道:“傅三小姐的确比郡主温柔,亦比郡主貌美,也不像郡主那般爱翻墙……”

看着苏木的脸一点点往下沉,沈行在话中笑意盛起。

“……只是太过任性。”沈行在慢条斯理。

“傅凝可是出了名的懂事识大体。”苏木提醒道。

“一心想高攀自己所不能结交之人,异想天开想追求无法得到的东西,这便是一种愚蠢的任性。”

两人不知不觉已从街头走至侯府门口,沈行在垂下眼看着她,牵起唇角,“郡主最难得的便是通透。”

无畏却不会一腔孤勇,上进却也不会贪心。

第27章 马场

幼学字帖终于临完,苏木将字帖交给吕夫子后便打算回府。

今日正是艳阳高照天,日头虽盛却也不毒辣。自吕夫子所住的南街到西街,路上穿过落虹街,尚未到午时,已经热闹非凡。

日子平静且充足,巷口被围墙遮蔽了日光,落下大片阴影,阴影里黄衣少年靠着布满青苔的墙坐着,一袭华贵衣裳同逼仄的小巷格格不入,一身的伤痕却又与此地莫名合衬。

苏木实在不知为何每回见到易灼他都是坐在地上,一眼便看得出被欺负过的模样。

“你没事吧?”她蹲在他面前。

易灼见了她,明亮的眼睛闪烁,露出窘迫的慌乱,匆忙将脸埋进臂弯里,声音沉闷而颤抖,“我没事。”

耳朵那块未被臂弯遮挡住的皮肤红印清晰,像是被谁扇了一巴掌,痕迹突起。

“你同人打架了?”苏木盯着那块红痕。

小孩子好面子,并不愿意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又将脑袋埋得更深了些。

倔着不说话实在让苏木头疼,她拍拍他耸起的肩膀,“下次打架叫上我啊,两个人赢面大。”

肩膀耸动,易灼慢吞吞地抬起头,露出上半张脸,眼神透露着费解与惊讶。不安慰他,也不问他为何打架,一脸真诚地同他分析什么叫双拳难敌四手。不像个正经姑娘,甚至不像个正经人。

见他终于肯露脸,苏木松了一口气,食指点着他的护腕,“带你去上药?”

易灼愣了一瞬,反手抓住她的指尖,一双黑亮的眼睛带着些哀切的恳求,“帮我。”

***

看着易灼板正地坐在椅子上,垂着眼睛任大夫上药,苏木的眉头皱得越发紧。

易灼家是商贾之家,但士农工商,在上饶这样权势为上的地方,普通的商人在官家子弟面前讨不到一点好。易家两姐弟都生了一副出挑的相貌,商人重利,将女儿当做待价而沽的商品。家人尚且轻贱她,那些官家子弟自然更加放肆,只有易灼护着姐姐,每回有人想要轻薄姐姐,他必然要上去同人打架,得罪了一帮官家子弟,到哪儿也讨不到好,便连身边人都狐假虎威地欺负他。

前些日子傅国公府家的二少爷看上了易灼的姐姐,易家父母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攀附权贵的机会。

上好药,易灼望着她,神情着急,“郡主……”

“你放心,我帮你将人带回来。”苏木承诺,让易灼安心待着,出了医馆往马场去。

进马场时管事告诉她今日是傅国公家的世子做东请了朋友在此一聚。

苏木往里走,琢磨着该如何将易灼的姐姐救出来。她若要硬将人带走,事情闹大了,她的名声坏了倒是无所谓,却不能不顾易姑娘的名声。

马场看台上搭着遮阴的大棚,只零星站着几个人。几个小厮,还有一个极好看的姑娘。姑娘衣着富贵,站在大棚的最里面,一双与易灼有八分相似的眼睛局促地乱瞟着。

好歹见到了人,苏木松了一口气,打算带她离开,刚迈步子便让人叫住了。

“苏木,你怎么来了?”

苏木用力地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扭头看着傅凝盈盈的笑脸。

“我来……”蹙着眉心中飞快盘算该用什么借口,余光瞥见自远处策马而来的人,苏木心里立刻有了盘算,“我来找靖远侯。”

马场逐渐落下的飞尘里,枣红骏马之上,沈行在的目光遥遥与苏木对上。他身着玄色骑装,乌金软靴蹬着马镫,上身挺直如松。他今日用紫金冠束的高马尾,发尾伴着未停的风在身后扬起,像谁家春风浪荡、锦绣不羁的小公子。

利落地下了马,沈行在随手将马鞭扔给马夫,朝她走来。

“郡主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苏木绕过傅凝跑至他面前。

“我来找你学骑马。”苏木的语气一本正经,傅凝在她身后,看不到她对着沈行在挤眉弄眼的样子。

有些好笑。

“走吧走吧,你答应我要教我骑马的。”苏木不由分说拽着他往马厩走,不同他事先打招呼便拍板定案要他配合。

沈行在不知道她没头没脑的又要闹哪一出,颇有些哭笑不得,任由她拽着走。

傅凝早就让人备好了茶水帕子,只等沈行在跑马后体贴送上,被苏木一打岔,立刻慌了神,忙小跑了几步拦住苏木,“苏木,你不是会骑马吗?”

“……”编理由时没过脑子,忘了傅凝是知道她会骑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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