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蒙越说越急,“你赶快回去,我去叫大夫……”
“不用,我已经服了解药。”
郭蒙听着楚玉毫无起伏的话语,觉得事情并不像楚玉所说的那么简单:“不管如何,先让大夫把脉,若是有余毒未清,早些看大夫早些好。”
“等姓萧的死了再说罢,我之所以将解药放在庄子上,也是担心萧洪昼见势不妙硬将解药抢夺了去。”
郭蒙算了算,从听茗轩出来到回庄子的路上,差不多一个多时辰,毒药入口这么久,就算吃了解药,也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你那是什么毒药?说不定我会知道一二。”
“不知道,我让杜大人寻来的,据说解药就只有一颗。”
郭蒙哑口无言,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钓鱼上面。
沉闷了许久,俩人的浮漂都没有反应。
郭蒙将钓鱼竿扯上来,鱼钩上的鱼饵早已没了。
他又串了鱼饵将鱼线扔出去,鱼钩迅速下潜,只留下浮漂上下起伏。
“你怎么给他下毒的?姓萧的是个小心谨慎之人,若是那么容易被人下毒,就不会轮到你了。”
“我脸上的胭脂口脂石黛上全都拍了一层毒粉,吃东西的时候用手指一抹再去拿食物,就这么不知不觉将毒给下了。”
郭蒙猛地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楚玉:“所以你也会中毒?你胆子还真大!若是有个意外你还能坚持到庄子上拿解药?”
而且事先还不漏一点风声!
楚玉将手掌对向郭蒙,动动指头道:“擦口脂用的中指,我吃东西是用的大拇指和食指,给姓萧的加了中指,所以他中毒比我深。”
就算楚玉小心再小心,也会有一点点微量的毒药进了她的嘴里。
毕竟现在的化妆术没有定妆的效果。
郭蒙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楚玉这种刀口舐血的行为,呆愣许久后才指着楚玉无奈叹息道:“你可真的是,太胆大了!”
楚玉将手收回来握住钓鱼竿:“不管是如何截杀他,总会有人死亡,这是牺牲最小的办法。”
郭蒙发火将钓鱼竿给扔了,最后也只闷声道:“你别与英娘说,不然她要收拾我的。”
楚玉这才笑了,“我也担心她抽我,自然不会多嘴。”
“那你怎么办?就算有解药,到底还是去看一下大夫?”
“没关系,我回来以后就用手帕将脸擦干净,手帕也全部扔炭盆里烧了,至于毒药的影响是肯定会有一些的,不过既然解药已经吃了下去,再去看大夫也于事无补。”
郭蒙将鱼竿拉起来,鱼钩上的鱼食又没了。
他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将钓鱼竿一扔:“什么鱼饵啊,是不是窝子没打好?”又催着楚玉:“你那鱼竿上也应该换鱼食了,泡久了没味道!”
楚玉将鱼竿一扯,鱼线飞到她面前。
郭蒙随手抓过来一看,鱼线上根本就没有鱼钩。
楚玉轻轻将鱼竿放在地上:“我们这些人里面,郭爷是最醒事的。”
她站起身看着波光凌凌的水面:“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斛律光怎么死的?檀道济怎么死的?韩信又是怎么死的?”
郭蒙原本还想说楚玉钓鱼居然不挂鱼钩,听了她一番话警醒道:“你的意思是……?”
“官家容不得我,我也不想一辈子被软禁。”
楚玉终于转过头来看着郭蒙,“郭爷,子文他们就算托付给你了。”
第560章 谎言与死亡
萧洪昼临死之前也没想到他是如何中毒的。
等他腹内翻涌,一口血吐出来时,早已药石罔效。
萧洪昼身死,幽州馆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耶律将军主事,将一干人等查来又查去,打死打残的不知多少,却无论如何也查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杜振又着人在旁敲着边鼓,让一切的线索往幽州馆里引去,虽没有平息辽人的怒火,却成功将楚玉摘了出来。
楚玉坐在内院的台阶上。
不知道是楚玉解药吃得太迟,还是解药根本就是假的,楚玉自己心中有数,她离大限已然不远。
郭蒙沉得住气,虽然在旁人面前若无其事,到底心里忧心楚玉,总比唐英邹子文能早关注到楚玉的不对劲。
他走近楚玉,看着她双手紧紧捂着胸腹,额头上全是汗,不禁着急问:“你如何了?”
楚玉抬起头,疼意让她双眼模糊看不清楚:“英娘他们,去哪里了?”
“放心,他们都在外面,你……要不要去请大夫?”
楚玉艰难地点点头:“让杜大人去请个嘴严的,告诉他我是得了痨病,又感染了风寒,别让他们进我的屋子。”
邹子文会不会怀疑,楚玉不知道,但是唐英肯定能看出来她是中毒的,痨病和风寒都是会传染的,这样楚玉就有足够的理由将自己隔离。
郭蒙看着楚玉艰难地攀着门框站起身,又一步一步慢慢扶着墙回屋,只觉得心里格外无力。
唐英牵着郭霁泽回去时看到郭蒙正带着庄子上的大夫去内院,俩人神色匆匆,并没有看到唐英俩人。
唐英忙抱起郭霁泽紧跟而去,就看到大夫直接进了楚玉屋子,郭蒙避嫌正双手握拳站在门口。
“怎么回事?楚玉哪里不舒服?”
郭蒙正心焦于楚玉的病情,一时半会他没办法找到杜振,只能将庄子上的大夫找来,又千叮万嘱才将他带了过来,不知楚玉现下如何了。
听到唐英的声音,郭蒙有一瞬间的惊慌,不过马上就镇定下来,随口掰扯道:“我也是方才看到大夫进去,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唐英随手将郭霁泽交给他走进去,正好看到躺在床上的楚玉一口血吐在地上,随即昏迷不醒。
唐英几步上前一把扣住大夫的手腕:“她怎么回事?”
大夫是有真本事的,楚玉的脉象是中毒,可方才被郭蒙叮嘱,进屋后楚玉迷迷糊糊中也咬牙说不能让旁人知道她真实的病因,大夫只能按照郭蒙所言:“秋冬正是易病时节,楚娘子不知何故染了痨病,现下又风寒入体……”
唐英看看大夫,又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楚玉,无法把她与今早言笑晏晏精神奕奕的人联系起来。
“可有什么法子?”
虽然是痨病,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大夫这次是真切地摇头:“病入膏盲,无药可医。”
唐英咬牙,转身离开,连郭蒙的连声呼唤也没听到。
等唐英寻了步行街最能耐的大夫时,楚玉屋子里已经又多了两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医者,唐英请来的大夫连脉都没有摸到就被挤了出去。
楚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里点了几盏油灯,邹子文正坐在床边的坐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楚玉的动静,邹子文转过头来看着她。
他眼里有深深的悲意,虽然仍旧面无表情,整个人却似被抽了魂如提线木偶一般。
楚玉看了心疼,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发:“子文怎么还没睡?”
邹子文抓着她的手摇摇头。
他不敢哭。
楚玉笑了笑:“大夫说什么了?”
“大夫说你只是染了风寒,好生养着就好。”
楚玉扯了扯嘴角:“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别骗我。”
邹子文还想说什么,就被楚玉打断了:“郭爷在外边吗?让他进来一下。”
不过几息的功夫,楚玉屋子里就站满了人。
郭蒙唐英邹子文陆栩,连池映易和金城郡君都来了。
楚玉勉强坐起来,示意邹子文将床底下一个木盒子拿上来。
盒子很大,一尺见方,上面用铜锁锁住。
楚玉从随身的荷包里倒出钥匙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堆的契书。
“这些是与我有关的东西,我全部放在这里面了,趁着大家都在,我把它分一分,还劳烦池掌柜帮我做个中人。”
说话间又咳嗽几下。
唐英拳头握得死紧,楚玉话里的意思不外乎是在交代后事。
楚玉拿出最上方的一叠纸:“这是宅子的契书……”
楚玉的家产不少,都一一做了分类,她无子嗣,人故去后便无人继承。
蒸馏酒的契书给了李端懿,快活楼的东西给了小来,汴梁与杭州的房产便让郭蒙一家人与邹子文分了,与陆府的合作和所有的银钱给了邹子文,四为楼的收入不多可也不少,便留给郭霁泽做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