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为姜虞系好腰带,绿衣便将橱柜前的落地镜推了过来,供姜虞对镜整理仪容。
江家女弟子的服饰不如男弟子的法衣那样端方持重,更偏轻灵飘逸。
银红半臂,杏色百褶裙,衣裙上用略深一号的同色丝线绘就乾坤八卦暗纹,再配上一圈镶嵌了各色宝石的璎珞项圈,看着就很……嗯,富贵。
绿衣见姜虞拈起项圈上的宝石来看,便如数家珍的介绍起来。
“姑娘手中这枚是月华石,于高山之巅,凝月华之光而成,质地坚硬,用来炼制箭镞再好不过。”
“这颗绿色的叫鹦鹉石,碾碎加入制造符纸的纸浆中,可制出能寄人言的灵符,常用于制作传音纸鹤……”
所以,这戴了一脖子的宝石,其实都是炼器的原材料吗?
姜虞想了想,对两个傀儡婢女道:“船上可有什么炼器入门典籍,取两本来与我瞧瞧。”
绿衣道:“姜二姑娘稍候。”
趁绿衣去找书的空档,姜虞把十三郎从储物灵囊中倒出来,在红袖的帮助下好生为它搓洗了一番。
但十三郎被霹雳真人的雷火炸过,原本一身油光水亮的皮毛现下已都不能看了,姜虞叹了口气,只能找来剃刀把烧焦的毛都剃光。
十三郎虽理解主人的心意,但实在无法接受自己这番丑样,走到镜前照过一回,怪叫一声,就缩到被子里,任姜虞再如何哄也不肯出来。
姜虞只好拍了拍被子,道:“十三郎,这样吧,明天我帮你缝件小衣服遮一遮?”
十三郎从被子里探出一颗头来,两只小耳朵抖了抖,好像在说:“说好了哦,你可不许骗我。”
姜虞笑着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就开始整理起从黑水城带出来的东西。
首先要处理的就是那件用火麒麟鳞片缝制的龙凤双袍。
要说丢了吧,姜虞又舍不得,毕竟火麒麟的鳞片也是难得之物。
可要说留着吧,看着又刺眼,想起来也闹心。
姜虞思索再三,决定干脆动手拆了这件龙凤双袍,把鳞片都拆散。
说干就干,姜虞找来一把剪子,刚刚拆了个袖口,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有个清润的男子声音隔门传入:“虞师妹,你可在屋中?我是叶师兄。”
姜虞听到这个声音,手一抖,剪子差点戳到自己。
叶师兄?
叶应许?!
就是原著里那个让原主倾心不已的正牌男主么?
姜虞虽然先前已经通过传讯玉牒和叶应许通过话,但想到要面对正主,不知为什么竟又忽然忐忑起来。
笃笃笃——
叶应许再度敲了敲门:“虞师妹,你已睡下了么?”
姜虞踌躇了一会,还是走到门边拉开了门。
此时飞舟正穿行于云海之中,船舱外月光如银,清风徐徐。
白衣黑氅的少年剑客背负三尺青锋,笔直地站在廊道上,见少女开门出来,便似条件反射一般,往后倒退了三步,重新与少女拉开了距离。
少年目光轻扫,见少女手脚俱在,看着不像有受伤的样子,才松了口气道:“太好了虞师妹,你没事就好。方才我前去拜会江少主,见他面色不佳,还以为你也受了重伤。”
叶应许眸光纯净,语气间的欢欣喜悦不似作伪。
“多谢叶师兄关心,我没有大碍。”
姜虞见他衣衫上有几处破处,面上还有一道血痕,不由问道:“方才在魍魉道上未见到叶师兄,叶师兄是去了何处?”
叶应许像是不习惯被异性这样打量,对少女的目光有些躲闪,连行动都不由拘谨起来。
“受江少主所托,去杀了个人。”
“嗯?”
“一个魔道妖人。”
叶应许在姜虞的注视中越来越窘迫,几度萌生出落荒而逃的念想,但身为师兄的尊严不允许他这样做。于是他只能在少女的目光下强撑着,一板一眼地说道:“既然虞师妹无碍……”
师兄我就先溜了。
不是,不对!
“我就先……”
叶应许话未说完,忽见廊道另外一头有个江氏弟子匆匆走了过来,朝二人道:“叶公子,姜二姑娘,我家少主有请。”
叶应许立刻转身就走:“好。”
谢天谢地,感谢江少主救他狗命。师妹师姐什么的,实在是太可怕了,还是练剑自在。
那江氏弟子看着叶应许朝反方向走,一头雾水地和姜虞对视了一眼:姜二姑娘,什么情况这是?
姜虞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问啊。
那江氏弟子眼睁睁看叶应许走出十来步,才想起来,忙出声提醒道:“叶公子,我家少主的舱室在这边,您走反了啊!”
第28章 月下喂药
姜虞和叶应许二人跟随江氏弟子来到江玄房前, 听到屋中传出一声气咻咻的“进来”,两扇朱红槅扇自动打开,露出门后的别有洞天。
但见房门之后, 竟还嵌套了几重院落, 院中奇花异草、曲径通幽,抬头望,竟然还能看到星空和一轮皎皎圆月。
姜虞之前扶江玄进屋疗伤,已见过屋中异景, 因此并不觉得惊诧。叶应许虽然方才已有过匆匆一瞥,但此刻再见, 依然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屋中的阵法布置,越看越是钦佩。
这屋中嵌套了一座小乾坤阵, 用于汇聚天地灵炁。
所汇灵炁不仅可以转化为飞舟的动力, 还能按照阵位布置自行运转,形成一座小小的聚灵阵, 用于种植珍贵的仙株药草, 对于伤势疗养也甚有好处。
三人往前穿过一座月洞门,看到一位身着大袖衫袍,满头白发的老先生蹲在小径旁, 一边采药,一边碎碎念叨:“太莽撞, 太胡闹了!差一点就伤到五脏六腑了啊, 要叫眉山夫人知晓……”
引路的弟子清咳一声,小声提醒道:“玉医士, 少主有客人来了。”
那老先生抬头看了三人一眼, 眸光向姜虞颈间一扫,瞥见那枚龙鳞婚契, 忽然面露喜色,道:“来得好,来得妙啊。”
姜虞有些莫名其妙:“老先生此言何意?”
玉扁鹊放下手中药草,亲热地迎上来,指着姜虞颈间项链,道:“白龙鳞是一味疗伤圣药,对于刀剑之伤颇有神效。姜二姑娘这枚白龙鳞如果无用,不如割爱给我,我可为少主配制伤药。”
姜虞有点犹豫:“老先生言重了,不过是一枚白龙鳞,哪里就到了割爱的程度,只是……”
“只是玉医士,这片白龙鳞却是思余与姜二妹妹的婚契信物,恐怕是不能拿来入药了。”
前方游廊上,忽有一身着玄黄法衣的少年飘摇而来,人未至,声先闻。
因是在室内,江玄并未戴上纱笠,只是在颈间系了一条白纱遮掩旧年留下的伤痕。
玉扁鹊闻言哼道:“少主又想伤势快快痊愈,又想不用喝苦药,世上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你这伤势,明日到了佘山,一定瞒不过眉山夫人。”
姜虞听到二人这番对话,耳中迅速地捕捉到一个重点——不用喝苦药。
这位江少主,很抗拒喝苦药么?
江玄走到廊下站定,微微一笑,道:“若是母亲知晓,要责罚思余行事鲁莽,思余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说完转向姜虞二人,道:“叶兄,姜二妹妹,请随我来。”
姜虞和叶应许上了游廊,跟随江玄绕过两片药田,就到了江家家主居住的风涛阁。
这一路上,姜虞听到江玄时不时便小声咳嗽,不禁有些担忧。
“虽然玉老先生说你这一刀未伤及五脏六腑,但真的没有大碍吗?”
我怎么瞧着你整个人都不太好的样子。
少年回头一笑,绮丽的眉目在月光下有种楚楚易折的纤弱。
“大碍倒没有,只是唯恐母亲见了担忧。”
方才玉扁鹊口中的“眉山夫人”就是江玄的母亲楚之湄,前任家主江小楼之妻。
江小楼亡故之后,楚之湄怕留在江家触景伤情,就携奴仆回到娘家眉山隐居,从此鲜少过问世事。
直到近两三年被佘山书院的山长三顾茅庐,请到佘山书院教习各家弟子术法,眉山夫人的名号才渐渐名噪一时。
这个名噪一时嘛,有双重含义。
一是因为这位眉山夫人术法高绝精深,确有过人之处;二是说这位眉山夫人不苟私情,无论待人待己,都极为严苛,是佘山书院出了名的“地狱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