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虞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别扭,但想起江玄是为了救自己才会受这样重的伤,心下不禁又有几分愧疚和感动。
在几种复杂情绪的驱动下,她最终还是未能唤出那一声“二哥哥”,而改称江玄为“江二哥哥”。
“江二哥哥,那小魔头……”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那小变态的结局。
她害怕被江玄觉察到自己心中那一点隐秘的情绪,问话的时候刻意低垂着头,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你最后打出的那道灵符着实厉害,那位赵公子被我打入熔浆,已经葬身火海。”
唉。
如此说来,她是不是也算改变了剧情?
可姜虞心中一点开心的情绪都没有,她看了眼江玄的伤势,询问道:“江二哥哥,你伤势沉重,这崖壁又这样高,我们要怎样才能上去?”
口中如此问道,她心中却不由想道,要是那小变态受了这样重的伤,肯定顷刻间便能痊愈了吧?
毕竟她是亲眼见识过他的那可怕的自愈能力的。
皮肉之伤能够自愈,那要是坠入火海,还有可能存活吗?
——不可能吧。
不可能了。
少年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少女的发顶,道:“不必担心,我已给家中门人传信,无需多时,江铭便会驾驶飞舟前来接应我们。”
姜虞点了点头,乖得像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就连少年都被少女这副乖觉的模样骗了过去,根本没有觉察到少女眸中一闪而过的异样微光。
就在这位江少主抬起左手抚摩姜虞的发顶时,姜虞心中忽然难以自抑地涌现出一种诡异的直觉。
方才打斗之中,江少主一直都是右手持弓。而赵奉仙虽然左右手都能使刀,但他的惯用手还是左手。
那灵光一闪的直觉告诉她,这位“江少主”有问题。
姜虞一下提起了警觉心。
就算到最后是她猜错了也无妨。
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那小变态狡猾又狠毒,要是他真地假扮成江玄来骗自己,而她却还傻乎乎的毫无防备,最后怕是要被他连皮带骨头吞了还给他数钱。
两人坐在岩石上打坐调息,虽然离得很近,却是各怀心思。
少女心中无端埋下了猜忌的种子,而少年凝望着少女若无其事的娇靥,面上一片风轻云淡,心中却恨得咬牙切齿。
小白兔装得还挺像的啊,居然偷偷藏了一道阎王符。
应该是从西门闻香那里得来的吧,那么她上次所言的符箓金册的秘密,一定也全是胡说八道。不过就算是谎言,也没有关系,他有的是手段挖出实话来。
毕竟从这一刻开始,他在她面前就是“江玄”,是这位姜二小姐名正言顺、正大光明的未婚夫。
他需得好好想想,如何报今日“捅刀”之仇……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叶师兄,草师兄,最好也趁此机会一并清理了。
……
姜虞闭目调息,遣动灵力在体内运行过三个小周天后,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欣喜的呼喊:“少主!”
姜虞睁开眼睛,就见一艘通体全长约莫三十丈,高有九层、古香古色的舫船悬浮在二人栖身的岩石上空,投下一片巨大的暗影。
有几个身着玄黄法衣,背负三尺铁匣的江氏弟子站在船头掌舵,看到江玄,人人面上皆露出喜悦庆幸之色。
一位面容硬朗的弟子喊了一声“少主”,就直接纵身从甲板上跳下来,落到江玄面前,单膝跪地,拱手行礼,自责道:“少主,属下来迟一步,请少主责罚!”
江玄摇首道:“驱使飞舟耗损的灵力和神识皆不可小觑,你们就十人驱使,本就有些勉强,又何必自责?”
江铭道:“少主伤势沉重,还请速速上船就医。”
江玄点了点头,长身站起,往前迈了一步,忽似体力不支,整个人往姜虞这边倒了过来。
姜虞看到这么个大高个往自己身上摔过来,一时间都有点懵了,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谁知下一刻江玄竟跟菟丝花一般打蛇随棍上,把半个身子都压到了她身上。
姜虞:……
突然感受到了愚公移山的重量是怎么回事?
江玄一点也不见外地将手臂绕过少女的肩颈,整个人靠在少女身上,极有礼貌地说道:“多谢姜二妹妹。”
“谢”字都说出口了,姜虞再要推托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她只好咬牙扛起这座“大山”,朝那江氏弟子道:“有劳这位师兄,请船上的弟子放下楼梯来吧。”
江铭见此,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红了红,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如此,有劳姜二姑娘了。”
说罢,捡起少主的天机匮背上,吩咐船上的弟子降下楼梯。
姜虞真是不懂了,同样都是人类,为什么男孩子的密度可以这么大?
这位江少主看着高高瘦瘦,实则重死个人。
她又不敢太过粗暴,稍稍动作大些,江玄衣上便有新鲜血迹洇染出来,吓得她手脚发僵,简直不知该怎样扶人才好。
等到把江玄扶入船舱中,姜虞身上也出了一身细汗,整个人几近虚脱。
江玄躺在床上接受江家门客医修的诊治,还不忘吩咐江铭:“好生安置姜二姑娘。”
江铭领命,又问:“秋思仙府的那位叶公子还未归来,可需在此等候叶公子上船,再启程前往佘山?”
江玄道:“吩咐下去,驻舟等候,静待叶公子归来。”
江铭便退出房间,屏退闲杂人等,先是下令让江氏弟子停下飞舟,然后又找来两个婢女模样的神机傀儡侍候姜虞沐浴更衣。
姜虞还是第一次见到江家的神机傀儡,不由暂时忘了先前的惊险,好奇地打量起这些巧夺天工的神机傀儡来。
这两只神机傀儡外表虽是木偶,但衣着、发饰无一不和真人一样,五官也绘制得栩栩如生,眼皮能够开合,睫毛根根卷翘,双唇也能够翕动。
两只神机傀儡能言会动,虽然动作僵硬了些,关节连接处的活动显然不够灵活,声音也平板了些,但用灵力驱动的木偶居然能够做到这等地步,也着实足够令人惊叹了。
姜虞一面泡澡,一面兴致勃勃地同两只神机傀儡搭话,一问之下,才知道它们居然有名字。
“回小姐话,婢子幸得少主赐名,唤为红袖。”
“婢子名为绿衣。”
两个傀儡婢女说话时双唇微微开合,殷红的彩漆在烛光的映照下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润娇艳的光泽。
姜虞见了,不觉一怔,忽然想起上步辇前,那小变态用手指勾抹口脂,为她涂抹双唇的画面来。
他动作熟稔,几乎不像是个新手,也不知此前曾为多少姑娘描过眉、画过唇,才练就出这样的手艺。
红袖和绿衣慢慢地往澡桶中注入热水,汩汩的水流声唤回了姜虞的神思。她忍不住重重地摇了摇头,才把一些不该再回想起的记忆从脑海中清空出去。
为什么还想着那小魔头?
难道她真地……
不可能啊,她又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怎么可能对那样一个小变态动心?
她最多也就是心中有愧吧。
虽然姜虞在心里对自己这般说,可心情却不由变得沉重起来。
等到她沐浴完毕,从澡桶中出来,红袖和绿衣便捧了衣服过来为她换上。船上没有冬藏仙府的弟子服饰,姜虞只能穿上江家女弟子的弟子服。
江家男性弟子,人人皆着玄黄法衣,背负三尺铁匣。
此铁匣又名天机匮,凡是参加过束发典仪的男弟子人人皆有一口,内中贮藏该弟子平日所绘咒符与其亲手炼制的本命法器,只有滴血认主过的人才能打开。
天机匮是江家弟子的身份象征,对于江家弟子的重要性不亚于结发妻子。
炼器的宗派,常出学术狂人,江家前任家主江小楼,也即江玄之父,便是一个沉迷炼器、不可自拔的痴人。
正因如此,江家弟子行走在外,常给人留下“痴狂”、“癖好古怪”、“不懂变通”的印象。
姜虞一面穿衣,一面听红袖讲述江家的事情,听到此处,不由暗暗想道:别的江家弟子是不是不懂变通她不知道,但这位江少主肯定不是个傻白甜。
就凭他敢冒着被族中各方长老联手讨伐的风险,强行征用家主飞舟,就可知这位少主绝不是个逆来顺受的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