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秋见他肃了脸色剖白,不由心底一甜,面上却不肯笑:“你现在招呼也打了,还不走?”
“你觉得我应该去啊?”
瑞秋抿着唇笑,柔声道:“小女孩么,这种事总是特别看重的。就算这一次是痴心错付,但以后想起来,和自己喜欢的人有过一件开心的事,也不错啊。”
绍桢默然想了一想,点头道:”有道理。“说着,又笑微微地赞瑞秋:”聪明!“
瑞秋却不领情,”我顶怕别人说我聪明,女人太聪明,反而吃亏。“
绍桢不以为然地一哂,正色道:”没有这回事。这种话纯粹是蠢男人糊弄蠢女人的。对女孩子来说,聪明和漂亮,永远都不会嫌多的。“
”男人才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呢,遇到了要躲的。“
”那不是正好吗?“绍桢笑眯眯地看着她:”跟这种男人在一起,反正也不会开心的,对吧?“
瑞秋掩唇笑道:”嗯,三少爷哪有不对的时候?你这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快走吧。“
绍桢听了,眼里忽然浮出点可怜相:“你真不留我?”
瑞秋偏着脸喝酒,放了杯子才道:“我宁愿你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想着我,也不想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想着别人。”
《别想你》02
chapter1 楚女腰肢越女腮(下)
晏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不管和谁讲话,她的视线都会很快扫回礼堂的两个入口。下一秒他就会来,下一秒就会!
这念头在她胸腔里急匆匆地奔跑,却被铜光铮亮的钟摆追得越来越累。
每一个环节都不可思议地又简又短,连出名啰嗦的训导主任都放过了大家的耳朵。
乐队就位,她身边最后一个女伴也走开了,晏晏不敢再盯着门廊,怕任何一个她熟悉却并不期待的身影闯进眼帘,告诉她,她等的人不会来了。
她宁愿他不来!
她想象着自己一个人在翩翩起舞的人群外,遗世独立,壮烈地沉默成一块墓碑——祭奠她繁盛青春的一道疮疤。
她宁愿要个壮烈的伤口,也不愿意要一个平庸的迁就。
她宁愿他不来。
可她从来没想过他真的会不来。
他不来,她的故事该怎么开始呢?
她忽然发觉自己根本维系不了一个“遗世独立”的冷漠表情,落在她身上的讶异目光让她尴尬地想逃。这下好了,毕业班的所有人都会记得她是唯一一个没有舞伴的学生。
难得穿礼服长裙的导师都带着极亲切的笑容朝她走过来了:
“晏晏,还在等人啊?”
她僵僵地笑:“我哥哥有事,要晚一点来。”
“要不要我……”
“不用了,他马上就到。”
导师点点头,替她理了下刘海,笑笑走开了。
乐队悠悠起了前奏,熟悉的旋律优美又忧伤,她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帮忙选歌单,就是为了让这一晚完全合乎她的期望。
她尽力让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可最重要的那件事却不由她来决定。
潮热的泪意瞬间铺满了眼眶,她一面竭力睁大眼睛,免得眼泪流出来花了妆;一面撑着嘴角,让发颤的笑容多留一秒在脸上。
他居然会不来,可他总要见到她的呀!等回头见了面,她一句话也不同他讲,她眼角都不要瞟到他,看他怎么办!
她伤心又忿然,就算将来他们顺理成章地相爱,就算将来他们也会满头白发握着手守在炉火旁,她还是会记得这一晚——
这一晚,他没有来。
柔和明亮的灯光下,姗姗摇曳的人影像浮动在水面上的花朵,被她眼里薄薄的泪光一映,越发美得像个梦。她好想这是个梦,在最急迫窘迫的时候醒来,顶着一额头的汗珠,一边回想着郁郁的心事,一边庆幸还好还好,只是个梦。
她好想这是个梦。
可在她做过的梦里,他总会在最恰到好处的时候出现,一身夺目光彩,满眼笑意温存,把她的名字念得特别好听,就像现在她幻想的一样,温柔又庄重:
“晏晏——”
“晏晏?”
这声音太逼真,逼真得不像是个梦。
晏晏怔怔地回过头,恰撞上笑意温存的一双眼:
”温晏晏小姐,能不能请你跳支舞?“
她没有说好,她来不及说好,她下意识地把手交给他,一直绷紧了发条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撞上了他的胸口:
“你现在才来?我都以为你不来了!”
虞绍桢不慌不忙地把她揽起来,笑吟吟打量着她道:
“Better Late Than Never。”
晏晏仰起脸,忿忿然瞪他:“你……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因为现在还来得及啊。”
他所答非所问,一双眼笑得风光明媚,转身把她带进了翩然起舞的人群。
他比她记忆里还要高,曾经皙白的肌肤晒成了麦色,如画的眉目愈发飞扬锋锐,她的心倏然被什么东西溢满了,汩汩地还在往外冒。刚才的恼怒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她顾不得再“审”他,连恼他的心思都没有了。她在心里悄声呵斥自己:温晏晏,你好没出息!可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晏晏觉得自己该跟绍桢说点什么,可脑海里纷至沓来的念头越多,她越是拎不出最恰如其分的那个,又怕自己选的话题不够漂亮,破坏掉了她恨不得镶起镜框永远保留下来的这一刻。
她刚才冲口而出的埋怨就很不漂亮,好像她一直在担心他不会来似的,她应该表现得笃定一点,哪怕是装出来的漫不经心也好啊!她对着他的时候,总是表现得很糟糕,大概是因为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没有表现好吧?
她这辈子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她每次想起来都有抓起手边最近的东西蒙住脸的冲动——那年,她四岁,对小男孩这种生物又害怕又讨厌的四岁,他摸了摸她的辫子,她便忧心忡忡地问:
“你要欺负我吗?”
她方才还恼,转眼就笑得眉目弯弯。
经年不见,晏晏没有比他一路上猜度得更美——自他第一次见她,讶异怎么会有比洋娃娃还娇艳的小女孩之后,无论她怎么娇怎么艳,他都不会觉得意外——晏晏就该这样美。
她卷翘的睫,漆黑的发,泛着翡翠光泽的眼眸……让人信服每一个long long ago,far far away的故事,为着这样的唇这样的眼,才会有勇士愿意翻山越海,去斩巨龙斗恶魔。
舞步并不快,但周遭的一切却都成了虚化的背景,只有她愈发灿烂鲜明。
她眼里满溢的笑意阳光般洒在他身上,他忽然有些庆幸,幸好他来了!紧接着,却是一叹:他最怕她不开心,可她期望的,他怕是一定要辜负了。
她甜美的翠色眼眸闪烁着回忆的柔光,像碎金粼粼的澄澈海湾,让他搁浅在时光的起点。
一眼望不到边的漫长暑假,他百无聊赖地经过花园,看见花园边的长椅上,母亲的侍女正在给一个生面孔的小姑娘扎辫子。她穿着白色大翻领的海军衫和一条短短的藏蓝色百褶裙,露在衣裳外面的奶油色皮肤配着光亮的红皮鞋,像个做工精致的大号娃娃。
他好奇地晃过去,想要问问她是谁,见她半边脸颊遮在头发里,就好心帮她撩开了:“你是谁家的孩子?”
他嘴里问着,人却一惊,那小女孩仿佛被吓到似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不仅大,而且绿,就像被阳光照透的树叶。
她回话的声音也有点慌:“……你要欺负我吗?”
他皱了皱眉,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我才不欺负你们小孩呢。”
小姑娘听了,认真地看了他片刻,才道:“你也是小孩啊。”
“我比你大多了,你几岁了?”
“四岁。”
“才四岁……我八岁了。你会数数吗?两个四加起来才是八,我是两个你那么大。”他抬了抬下颌,得意地拎起她刚绑好的辫子,却听给她梳头的侍女“扑哧”一笑,他假装没有留意,笑眯眯地继续问:
“我叫虞绍桢,你叫什么?”
“我叫温晏晏,我今年四岁,我爸爸叫温志禹,我妈妈叫Michelle。”
小姑娘忽闪着晶莹剔透的眸子,一板一眼背书似地答完,虞绍桢用手指绕着她柔黑的辫梢,笑道:“温燕燕,小燕子的‘燕’吗?”
晏晏想了想,犹犹豫豫地摇头:”不是小燕子的‘燕’。我爸爸说,是‘河清海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