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鞋子不合脚?”
《别想你》85
chapter27 兰堂把酒留嘉客(3)
晏晏突然撇下他走开,虞绍桢第一个反应便是她见到了什么不想看见的人,或者,需要单独约见的人。他见晏晏离开宴会厅去了露台方向,更觉得自己估中。如果是前者,他很应该跟上去问一问她;可如果是后者,他跟了过去,倒像是个生了疑心病的妒夫。
他一迟疑间,又有人过来和他搭话,等他耐着性子应酬过去,晏晏却还没回来。
难道她真地去见哪个不能被他看到的人?
晏晏的身份并没瞒着律所里的同事,不至于会有人来挖他的墙角吧?不过,晏晏那么美,即便今晚她和半数女宾一样套着大同小异的黑裙子,她的明艳和精致也会让人一见便生出殊异之感。这个世界上,色令智昏的人永远前赴后继。家里的亲戚就曾经有过传闻,说早年他姑父的弟弟因为打他母亲的主意,被他父亲“安排”进了陵江。他父亲当年尚不足以震慑旁人,何况是他?
可是,以他和晏晏如今这点一命悬丝”的关系,他连刺探和追究的立场也没有。
虞绍桢又等了片刻,仍不见晏晏回来,心里愈发犯了嘀咕,今晚这个场合并不合适“人约黄昏后”吧?他离了人群,往露台这边来寻晏晏,转过几丛怪石修竹,才见她独自一个坐在一叠“溪水”边。
虞绍桢不觉松了口气,可他一直走到晏晏身畔,晏晏似乎也没有察觉,他只好拿她脱在一旁的鞋子搭话:“怎么了?鞋子不合脚?”
虞绍桢的声音让晏晏意识到,她从派对上消失得太久了,她原本计划好要多认识几位业界有名的前辈呢,可现在全然没了心情,她垂着眼摇了摇头:“没有。”
虞绍桢不用看她的神色,也能察觉出晏晏的情绪不大对头。他在她身旁小心地坐下,轻快地一笑:“我听说待会儿还有抽奖,奖品是什么你知道吗?”
晏晏低低道:“头奖我不知道,我记得有一个奖品去洛斯卡沃斯度假的机票和酒店。”
“你为什么单记得这个?你想去吗?”
“因为左律师的秘书问过我,好像只要是有钱人去的地方我都会知道似的。”晏晏勉强提起一个笑脸。
虞绍桢听得出晏晏这句话分明是个抱怨,便笑道:“你确实比他们有钱嘛。”
晏晏转过脸看了看他,郁郁地牵了牵唇角:“是你比他们有钱。”
她此言一出,虞绍桢立刻明白过来,只是“你跟我还分什么彼此”之类的废话,却不是他现在有资格说的。他想了一想,轻声道:“有人拿这件事开你的玩笑?”
晏晏仍是摇头:“怎么会?”
“要是有什么事不开心,不妨跟我聊聊?不管我怎么说我也……”虞绍桢顿了顿,想到了一个绝不会出错的说法:“是悠悠的爸爸。”
晏晏微皱了下眉,被他这个不伦不类的理由引得一笑,“我刚才的确有点难过,可现在想想也没什么。我一直都知道,外面的人对我很客气,是因为我嫁给了你。只是我没想到,左律师请我也是这个缘故,我以为她和别人不一样。可能……”晏晏说着,想要微笑一下,可鼻尖却突然一酸:“我太想让别人看到我了,我是说……我自己,你明白吗?”
虞绍桢没有立刻点头,静默了一阵,忽然笑道:“我以前也很想让别人看见我,而不是看见我父亲的儿子。”
“你现在不这么想了?”
“想,但是没那么重要了。”虞绍桢一边说,一边脱了外套搭在晏晏肩上:“我是虞浩霆的儿子,从小到大我因为这件事占了很多便宜,连追女孩子都是。别人没有的,我有;别人有的,我有更好。我总觉得自己无事不可为,既然这样,我就应该做点别人做不到的事。”
晏晏忽然插了一句:“比如让人到军舰上去拍戏?”
虞绍桢听了,莞尔道:“这个也算。”
“所以,你不在意别人说你是公子哥儿轻浮胡闹?”
“不会说得这么客气吧?”虞绍桢笑道:“别人怎么看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事情做成。” 他转过脸,恳切地对晏晏道:
“左瑛看重你,或许有其它的原因,可你的律师牌不是我请人替你考的,我也没请人替你看案卷、写文书,更没有贿赂法官让你的官司都能打赢——事情都要你自己做的。如果你不行,他们根本不会把什么正经事交给你做,你只要在今天这种派对上出现一下,就够了。什么时候你一动手做事,立刻有同事过来给你倒茶,让你赶紧放下休息,那才是你真得不行。”虞绍桢笃定地道:“以你的工作时长和工作内容,我相信那位左律师一定也很信任你的工作能力。”
“虽然我知道你很会安慰人,但听你这么说,确实让人舒服点。”晏晏的笑容带着一点轻松的倦意:“不过,我有时候真的会怀疑自己能不能做个好律师。”
“为什么?”
晏晏偏过脸,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吗?律师发现不利于当事人的事,是可以不讲的。”
虞绍桢点头:“我知道。”
“大家真的会这么做,哪怕是刑事案。”晏晏踌躇着道:“我觉得……我可能很难做个好律师。”
虞绍桢笑道:“你可以只帮好人打官司。”
“好人也会做坏事啊。”
“那是法官的问题了。”
“道理我都懂。”晏晏自嘲地一笑:“但我还是觉得如果遇到了这样的事,我很难处理好。”
虞绍桢端详了她一遍,认真地道:“我有个建议,不过我自己也不太赞成:如果有机会,你可以试试去做检控。你心地这么好,不会冤枉人。”
晏晏思量着道:“为什么你不赞成?”
“因为检控总要跟坏人打交道,而且是性质恶劣的那一种。”虞绍桢说着,声音忽然变得极轻,仿佛接下来的话让他过于赧然:“我想你过得开心。” 在他心目中,晏晏永远都该是童话书里的精灵公主,在鲜花丛中,彩虹之上。
“我考虑考虑,谢谢你。”她想要忽略掉虞绍桢最后的话,转而又劝告自己,即便只是朋友,他也会希望自己过得开心,难道她想要他难过吗?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虞绍桢警觉起来,他们这样心平气和地聊天,于他而言,近乎奇迹。无论如何,他都想把这一点快乐延续地更久一些:“对了,上次你跟大哥大嫂讲一个很好笑的案子,我一回来,你就不讲了,你要是真的感谢我,也讲给我听听行吗?”
晏晏回想着当日的情形,笑道:“那是个很简单的案子,我几句话就讲完了,并不是……因为你回来,我才不讲的。”她见虞绍桢十分期待地看着自己,又重复了一遍,道:“真的是个很小的案子。”
“那正好,你讲完了,我们还来得及去抽奖。”
晏晏只好道:“是上个月的事了,一个大姐找到法援那边,特别伤心,说要告别人侵占她的财产,数目倒不大——就是一棵枣树。可我们详细问下来,才知道不是枣树的事。”
“那是什么?”
晏晏抿抿嘴唇,有些想笑,又像为自己的笑意感到抱歉:
“她两年前离婚了,因为丈夫跟村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当时也是法援中心的一个律师帮她打的官司。分财产的时候,她说别的都可以不要,但一定要他们家院子里的一棵枣树,虽然是挺大一棵树,可并不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她没念过书,连自己的名字都是律师教她写的,大家怕她吃亏,但她就是很坚持。”
“树底下埋得有东西吗?”虞绍桢入戏颇深地追问。
“你在想什么?”晏晏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法院把树判给了她,没想到,她并不是要把那棵枣树移走,而是隔几天就要去浇浇水、除除虫,维护一下那棵枣树。”
虞绍桢听到这里,点头笑道:“我知道了。”
“是呀。”晏晏亦笑道:“她前夫很快就和之前的情人结婚了嘛!于是这个大姐一不开心就回去照顾她的枣树,然后在那边念叨一些事情,邻居们也常常来看热闹。”
“那两个人也是有趣,他们干嘛不把树砍了?”
“因为砍了的话,要赔她钱啊。”晏晏摊手道:“他们的经济状况都不大好,不然也不会找我们来打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