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临近尾声,左瑛忽然对耳语晏晏道:“等一下结案陈词你来说。”
“啊?”晏晏一惊:“为什么?”
“我的态度比较强硬,适合辩论。你可以换一种方式,感动一下大家。”
“我不行,我没有准备。”
“怎么会没准备?”左瑛低声反问:“你不是也背下来了?”
“那是怕万一有什么状况……”
“你就当现在是万一。”左瑛声量虽低,态度仍是一如继往地笃定:“相信我,这样对案子好。”她停了停,又道:“放慢速度,别忘了看看记者。”
检控的话仿佛刹那间就说完了,晏晏站起身时,忐忑地几乎要屏住呼吸,好在“法官”两个字一出口,动荡的心跳突然便慢了下来。她正庆幸自己可以平稳地背出早已背熟的陈词,她牢记着左瑛的叮嘱,朝旁听席转身之际,却突然看见后排坐着一个熟悉又生疏的人。
虞绍桢也没有料到晏晏会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原以为晏晏第一次上庭,又是这样备受传媒关注的案子,律所多半不会让她在庭上说话,自己临开庭时掐着表进来,一结束就溜出去,应该不会被晏晏发现。可没想到,左瑛居然会让她来讲结案陈词。他不知道晏晏如果看见自己会有什么反应,他只是想看一看她在法庭上是什么样子。
如果他们还像以前那样要好,她第一次上庭,是会耳提面命地逼着他来“捧场”,还是会凶巴巴地严禁他出现?不过,不管官司是输是赢,他都会想节目替她庆祝,她会牵着他的手,笑得像悠悠吃到水蜜桃一样甜。
他想起她刚读大学的那一年,要在迎新晚会上跳小天鹅,先是逼着他去看,然后又口是心非地不许他去看。
他原打算上台送花哄她高兴,却临阵当了逃兵,叫阿澈去收拾残局,还累她扭伤了脚。
原来,他一直都有把好事办成坏事的恶习。
这一次呢?
或许她不会注意到他?她要全神贯注地讲话,应该不会留意旁听席后排的人。他一厢情愿地想着,大概是被她漠视了太久,他也快忘了自己是个多么容易被看到的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晏晏惊讶之余,立刻便警醒自己不要分心,此时此刻,他为什么来不重要,她们的案子才最重要。
她想起之前自己在家里学着左瑛的样子背辩护词,却让躲在衣帽间的虞绍桢听了去,他说,律师的对手是法官,“有时候温柔的态度可能更容易打动人”。这建议和左瑛说的“换一种方式,感动一下大家”倒是不谋而合。她愈发放松下来,相信他们的话并非单纯地安慰和鼓励。
她说到最后,见被告席上一直面无表情的女子竟也流出了眼泪,旁听席上亦微有唏嘘,终于放了心。转身回座时,不自觉地又朝旁听席的角落望了一眼。
虞绍桢见状,知道她是看见自己,这一回却不敢再不告而出。
案子没有当庭宣判,左瑛却心情不错,晏晏也如释重负: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只能静候法官的决断了。
虞绍桢趁着左瑛和来旁听的同行聊天的空,赶上来跟晏晏打招呼:“想不到你第一次上庭,表现这么好。”说着,便去拿晏晏的提包。
晏晏却不肯给他:“不用了。你怎么来了?”
“我……”他歉然笑道:“我想看看你在法庭上什么样子。” 他心底总觉得她第一次上庭,就像她幼时第一次登台跳舞,他应该来到现场表示一下支持,可现在她恐怕只嫌多余。
晏晏只把目光放在左瑛那边:“我还要回律所……”
虞绍桢忙道:“我不耽误你,我也只请了半天假。”
晏晏默然点了点头。
虞绍桢只好道:“那我先走了。你……忙完了,好好休息。”
他正要转身,一旁的左瑛忽然转过头来,打量了他一眼,笑问晏晏:“这位是?”
晏晏犹豫了一瞬,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只是声音低了又低:“这是我先生。”
虞绍桢连忙打点出一脸的笑容可掬:“左律师您好,我叫虞绍桢。”
左瑛看了看他,笑道:“原来是晏晏的先生,果然名不虚传。”
虞绍桢闻言,不由去看晏晏,却听左瑛又打趣道:“就算晏晏不说,虞先生的事我还是听过一些的。”
虞绍桢知道她并不是听晏晏提起过自己,不免有些失望:“但愿不是什么让您见笑的事。”
左瑛莞尔一笑:“你来接晏晏啊?”
不等虞绍桢答话,晏晏已抢道:“不是的,他只是对这个案子感兴趣,来听一听。”
左瑛听了,顿时失笑:“到底是年轻人,夫妻俩还像是中学生偷偷交往,我可不是你们班主任。”
晏晏面色微微泛红,虞绍桢怕她更加迁怒自己,赶紧接过话头:“我确实是对这个案子很有兴趣,之前也看了一些报道。”他这句话倒没说谎,因为晏晏的缘故,和这个案子有关的新闻,他几乎都看过。
“很少有先生这么关心太太的工作啊。”左瑛笑眯眯看了晏晏一眼,转而对虞绍桢道:“正好月底有个派对,庆祝我们律所成立十二周年,不知道虞先生有没有空陪晏晏一起来?”
晏晏急忙替虞绍桢答道:“他大概没时间。”
左瑛了然地点点头:“贵人事忙。”
虞绍桢明白,律所的人并不知道他和晏晏现如今只比外头马路上的陌生人熟络那么一点,虽然不了解晏晏给他安排了怎样的角色,但表现得热情一点总不会出错,便歉然笑道:“不是的,晏晏的意思是说我人在军中,时间不大自由。不知道你们派对的时间定了没有?”
“27号。”
虞绍桢点头道:“好,我尽量到。”
他和左瑛应酬,晏晏在一旁已经替他想好了不在派对上出现的理由。
虞绍桢识趣地和她二人告了别,晏晏和左瑛一路闲谈着从法院的办公楼里出来,等司机去取车的工夫,晏晏忽见方才庭上的法官和一个穿深灰色条纹西服的老者,正站在台阶的另一侧聊天。那老者今天也在旁听席上,正是为她们这个案子写过文章的法学院元老陆仲仁。
左瑛自然也看到了那两人,像是为晏晏的解疑似地说道:“法官大人也是我们的校友。”
“哦。”晏晏点点头,陵江大学的法学院在国内首屈一指,在司法界遇到校友算是工作的日常。
案子告一段落,晏晏总算得了几日空闲。
她拿着前些时候列好的书单去图书馆借书,里头有一本正是那位陆教授主编的。她从架上取下翻看,却发现陆仲仁的名字后面还跟着一位,恰是那日主审法官的名字。
这么巧?
她细看书封里的作者介绍,原来那位陆教授是主审法官的博士导师。
这件事左律师知道吗?以她在法律界的资历和人脉,她一定知道。是因为这个,她才让自己借接受采访的机会,请记者去跟陆教授约稿?
请法官的恩师在杂志上写文章,对她们的案子会有影响吗?
不过,左瑛怎么知道陆教授的观点一定对她们有利呢?
晏晏想到这儿,忍不住用手里的笔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她一定知道,就算以前不知道,也会去查一查。
所以打官司要这么复杂的吗?
她说不出这做法有什么于法不合之处,可又总觉得左瑛和她之前想得有点不太一样了。
注:
我国当下的庭审没有所谓的“结案陈词”,在法庭辩论结束后,只有一个被告人本人的“最后陈述”,律师的辩护意见是在控辩双方辩论之前说的。在陪审团判案的海洋法系,才会有“结案陈词”这个环节,主要是为了强化“洗脑”陪审团:)
本文架空,业界精英请一笑而过。
《别想你》84
chapter27 兰堂把酒留嘉客(2)
这个周末就是27号了,虞绍桢的目光在月历上多停了一秒。晏晏还没同他提起律所派对的事。他知道,晏晏十有八九已经替他找好了不出现的理由。
但,万一没有呢?
上一回他自作主张去法庭旁听她的案子,晏晏也并没生气,或许她如今已经没那么厌弃他了?
就算晏晏无谓带他去抛头露面,但她律所的同事一定有人对他感兴趣,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否则,左瑛不会初次见面就抛出了邀约。晏晏会不会因为别人的盛情难却,勉为其难地把他带去遛一遛呢?如果是这样,他要不要告诉她27号那天自己非常有空?可如果他表现得太积极,又容易让晏晏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