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俞悦慢慢阖上双眼,凤绿挂着浅浅微笑的唇轻轻开启,良久,吐出一句:“傻孩子。”
晓酌走进饮恨阁的时候,看见凤绿仍旧抱着俞悦,小心地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没事。”
“琳琅可说了什么?”
“就是他什么都不可能说,所以才用自己的死证明了忠诚。”凤绿的声音稳稳地响起。
“那津谷的布防图?”
“再想想别的方法吧。”凤绿慢慢将俞悦平放在地面上,好像生怕把他惊醒一般,“外面如何了?”
“觅凉榭中都是功夫上乘的高手,尽管此番我们攻其不备,又提前离间了城中几家大老板与觅凉榭的关系,但我们的伤亡也不少,而且榭中完全找不到有关魑魅魍魉四使的任何消息。”
“除了晗衣,其余人都交给你审吧。”凤绿起身,“派人把琳琅悄悄葬在城外的他母亲的坟旁,立无字碑。”
“是。”
“清剿觅凉榭在三方城里的残余势力,将其机构一齐并入天玑楼,告诉城中那几家大老板,三方城由我凤绿接掌了。”凤绿站在窗边,染满血色的袍子被寒风吹皱,带着一股血腥的美感。
“属下遵命。”
“晓酌,你去把晗衣带上来。”
片刻过后,晗衣踉跄着跌进饮恨阁,头发胡乱披散着,显然是方才进行了激烈的挣扎抗拒。
“哥哥——”只听晗衣凄厉地嘶喊一声,扑向安然躺在地上俞悦,“你醒醒——你醒醒啊!不——不要吓我好不好,好不好——不要睡了,不要再睡了!”
晗衣猛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凤绿,嘶叫道:“你这个毒妇,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话音未落,晗衣便竖起身子向凤绿攻去——
“啪——”
晗衣被凤绿一巴掌拍倒在地,直吐出一口鲜血。
凤绿伸手指着晗衣,喝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陪着俞悦去死,要么留下弄清他自刎的理由,找机会报复我。”
晗衣满眼狐疑地盯着凤绿:“你会放过我?”
“我放不放过你不重要,看你自己怎么选。”凤绿冷冷地回答,“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说完,凤绿走向饮恨阁的门口,准备离开。
“等等——”晗衣的声音虽是慌忙但异常坚定,“我要留下。”
凤绿背对着晗衣,嘴角泛起一个酸涩的弧度。
俞悦啊,晗衣果然和你一样是个坚韧要强的性子。
可这性子总要吃好多苦。
三方城大局已定,晓酌坐镇觅凉榭。
就在凤绿稳坐罗林边境之时,白堇传来噩耗,前任白堇王云麟病危!凤绿甚至来不及收拾行装便匆匆踏上回堇都的路,没日没夜地赶着路。
凤绿奔马踏入堇都王城的一刻,被满城素缟晃晕了眼,直直地跌落马背不省人事!
“母后,母后?”
恍惚间,凤绿感觉有人在呼喊,费力地张开双眼,眼前的一切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母后,你终于醒了。”
是离儿。
“母后,你怎么了?”
“父王——”凤绿惊呼一声,突然从床上竖起来,慌忙在塌边寻找鞋袜。
“母后节哀。”
凤绿这才看向一边身着素洁孝服的弗离:“离儿,你外公呢?”
“在大殿,还未入殓。”
“我们去看看他。”凤绿淡淡一笑,好像在说一件在寻常不过的事。
弗离一愣,静静地碰过一身素衣递给凤绿:“请母后更衣。”
“好。”凤绿伸手摸了摸弗离的脑袋,安静地回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俞悦死的时候,我真心被虐到了,当初设计这个孩子登场的时候并未设想好他的结局,未料到,终究是个悲剧。
第97章 一朝乘风香碎
大殿上一片素缟,放眼望去,白绸做的花朵布置在每一个角落,肃穆而哀伤,犹如刺眼的刀子时刻提醒着众人生命消逝的痛苦。
凤绿着一身素白的孝服,静静地跪在云麟遗体边。她握着她父亲那双苍老灰白的手,一跪便是一天一夜,任谁来劝都没有用。
凤绿没有合过眼,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只是不说话,细心地打理着云麟花白的鬓发,小心地拿着帕子擦拭云麟冰冷的皮肤,生怕落上一点儿灰尘。
最后入殓时,凤绿跪在地上,发疯似的用力磕着头,她的额头开始红肿,发紫,甚至流血。
“够了——”尚玄依旧苍白的面容没有多余的神情,他只是彷如叹气般说道,“父王去得很安然,这么些年,他终于能放下一切随母后去,对父王而言,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此刻,他一身素袍立于灵堂之中,孤独高贵地让人无法靠近。
整个灵堂里的人都噤若寒蝉,生怕牵起一丝空气的波动。
“王兄,我还想多磕几个。”进入灵堂以来,凤绿第一次开口,她的声音沙哑地让人听不清。
凤绿说完继续磕起头,灵堂安静地只能听见“咚咚咚”的磕头声。
不知过了多久,凤绿渐渐停了下来。
“离儿,把你母后扶起来。”尚玄再次开口,无奈而心疼。
弗离即刻从前面抱住凤绿,用自己年幼的身体支撑凤绿那脱力的身体:“母后——”
凤绿将将站稳,便缓缓推开弗离向着尚玄走去。孝服长长的衣裾拖坠在身后,素白之上染满尘埃,香烛燃烧的神秘气味弥漫在整个殿堂之中,好似要撕裂人心好让悲伤全部灌注进身体。
“父王仙去,臣妹未能从旁尽孝,请王兄责罚。”凤绿垂首,她的声音尽管黯哑,却已经变得冷静有力。
尚玄负手而立,望着凤绿长长叹了一口气,“父王不会怪你,朕也不会。”
同是一身素袍,穿在尚玄身上却犹如谪仙,清逸出尘,非但不悲恸,还让人产生一种不真切的错觉,也许下一刻这个帝王就要羽化而去。
“多谢王兄。”凤绿抬头,那双紫眸布满危险的雾霭,就像一把利剑,剑之所指,便是最冷血的渴望。
尚玄未再理会凤绿,伴随那飘然超脱的素袍长袖,只见他挥手指向云麟的棺椁,淡然道:“将先王入殓。”
盛大的葬礼结束之时,弗离跟在尚玄身边,一齐远远地看着伫立在王陵入口的凤绿。
“舅舅,母后滴泪未流,何以她哀而不伤?”弗离开口问道。
“因为你的母后既不哀,亦无伤。”
“为何?”
“她是强者,又如何会示弱。”
“那母后又因何如此?”
“是愧,你母后这一生,都会因愧而不得解脱。”
“离儿不懂。”
“世上从无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
“母后对外公何愧之有?”
“也许——”尚玄抿嘴浅笑,他的目光变得悠远绵长似是能洞悉一切,“很快就有了。”
弗离看着尚玄的神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开口。
傍晚的秋风夹带着深山晨风的幽然香气轻轻飘进书房,尚玄嘴角含笑,顺手便放下手中批阅奏章的笔抬眼朝门口望去。
“哥哥,深秋风凉,怎么不叫人把门窗关好,免得伤了身体。”凤绿端着燃起的“乘风香”步入书房。
“若不是开了窗,怎能在十步外就借着秋风闻到这香气。” 尚玄薄唇温和地开启,带着轻松玩笑的语气。
“还是关了好。”说着,凤绿将香放在桌案上,转身便吩咐一旁的宫女掌灯,待门窗悉数被关好,她便将宫人侍从都遣散开去,“好久都没调这‘乘风’,也不知道手生疏了没有,哥哥闻着如何?”
“生疏倒是没闻出来,只是味道有些不纯罢了。”尚玄背靠王座,悠然地闭目闻香,“今日妹妹来找朕,可是有旁的事?”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哥哥的眼睛。”凤绿解颐。
“你便说吧。”尚玄依旧淡淡一句。
“父王大行而去,哥哥你一直以来都忙于政务,日理万机,夙兴夜寐,身体素来又不好,这些年连后宫都是虚设,更不用提子嗣了。如今放眼望去,我白堇王族几无后继之人,不知哥哥有何打算?”凤绿正色道。
“恐怕妹妹不是在向朕要一个嫂子吧?”尚玄挣开双眸,浅笑着调侃起来,“想来,妹妹必是替朕想好解决的办法了。”
“既然哥哥开了口,臣妹便不绕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