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番外(43)

作者:浅晗兮袭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望平康,凤城东、千门绿杨。一路紫丝缰,引游郎,谁家乳燕双双?隔春波,碧烟染窗;倚晴天,红杏窥墙。一带板桥长,闲指点茶寮酒坊。听声声、卖花忙,穿过了条条深巷,——插一枝柳娇黄……”

便是痴了。谢若芜一听腔调便舒展眉头,她是懂得门道的,却只笑着摇头,满心称赞,“若论起功底来,他是生疏的,却有股子别人没的气韵,——真真唱得是风神跌宕,文秀温存。”再看了看身旁呆鹅直直望着半分也移不开的神色,只能低头苦笑,大叹:妖孽,妖孽。

“……笙箫下画楼,劝不休,迷离灯火如春昼……天台岫,逢花柳,正是渴病急需救,偏是斜阳迟下楼,刚饮得一杯酒。”修长似柳,身子微曲,像是自取了酒杯,以花露月色烛泪为水酒,长长袖子掩着。一杯苦酒下肚,倦怠不堪。

她痴了呆了。她瘫在椅子上,魂却飞在他身前,与他绵绵相对。他的眼特别静,静得像是死的水,哪像刚才那娇媚少年眼波横流的模样?却那么动人,那么动人……

这哪是戏子?这哪是戏子?他转过了身,就连那个动作,也是静静的,一点也不像他嘴里一句又一句软酥温润的唱词,一点也不带颜色。他穿着彩衣唱着彩词,整个人却是黑洞洞的,让她的心也空了,空了——“如此佳人,对着如此丽句,定不可不浮一大白矣。”

手中被人塞了什么,却是一酒杯。是谢若芜端起桌上瓷杯,不知何时她就将茶水换成了酒,硬塞在她手里,自己明明没了魂却还能举起杯来,向那五彩祥云盖头中,那空白一点遥遥相敬。

他恍若未见,却又若有若无的举起手,像是还了一杯,——那水咋起波澜,带出漆黑的眸子,带着隐约的笑。那么安安静静,却风神俊秀。这哪是戏子,哪是戏子?她心头呐喊着,却只能软弱的靠着,移不开眼神,却想象着自己从楼梯上冲了下去,将他从那不属于他的戏台子上掳下来。

她会为他修流水,花园,为他修亭台,楼阁,甚至为他修上供奉的寺庙,满是书柜的书屋,她铸金屋以存之还是小觑了他,把她一颗心掏出来给他都行,——却在那颗静静的眼眸下,软弱的念念不舍的遥遥相望。他只用一个转身,一个眼神,便是她一生的午夜梦回——那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浑浑噩噩,魂魄都没了,一日如数年,只想天天往这琴楼楚馆的秦淮桥走来,只看他,看他一眼她就欢喜;只听他,只听一句便觉幸福——是一天,天晴正好,正准备骑马往秦淮走去,却在门口被突然来访的谢若芜拦住了去路。

她带着自己认识了世上最美丽的风景,可现在却说,“月亮碎了。折月进了端木王府。这辈子别再妄想。”

(二十四)

端木王府。端木王女。风流的尊贵少女,他怎么会招惹上的?

她知道谢若芜话语间的意思,却还是不死心,折月还在那的啊,秦淮桥上一家梨园戏馆,静静一双眼,彩色的衣,一口清词——

那样的他还会唱,“……守道穷经度日,谢微官不受漆园吏,归来静里用功夫,把南华参透玄机。群雄骚扰,止不过趋名争利,争似俺乐比鱼游,笑谈鹏记,梦逐蝶迷。青天为幕地为席,黄草为衣木为食,跳出樊笼,历遍名山,常观活水。”

以青天为幕地为席以黄草为衣木为食,他这样的人,怎会进那富贵王府?她生性容易激动,按捺不住也听不进劝,直指着谢若芜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大吼,

“你弟弟谢若莲进去了不够?国之风范丞相之子给了她还不够?为什么还要折月,还要折月?他那样的人啊,怎么能在那个王府里生活下去?”心碎欲裂,几乎泣不成声,却还知道,此时不止自己在疼,还有别人,还有谢若芜那张被戳痛极的惨白的脸,深深记在脑中。

却不想,她的折月啊,怎么会是普通人?进了王府,眼见着却又出了王府,轿子车马人来人往,又进了左丞相府。她的折月,天仙一般的人,却在万丈红尘里打滚,一身倦怠满心不堪。她却替不了,只能看着,看着,看着他慢慢不在了的身影,独留自己一生的梦回。

(二十五)

宵斐。兰若。折月。却是何时变成浅苔的?

只道是桃花时节出师,登台一曲,便名动今城。折月扮相风流绝艳,与当初神山上清朗净沐的样子已是两分。唱戏时虽则必带着的绮逦的韵味,可那抹安寞却落不了,唱词虽则生疏,却也算是当时红角。端木王爷平素是喜欢听戏的,召了戏班入府,见了这改名折月的公子——便是再进府。

也不过些许日子,消息瞒不住,左丞相府登门,大模大样出了府。左丞相附书道,哪怕能容得小爷堕梨园,也容不下王爷肆意欺负——便是再出府。

丞相府贵公子,含在嘴里捧在手心的宝贝,说什么也会不让他离开府邸,可他什么性格?一日晚,天寒欲雪,公子离家,修书一封便走了。任别人再怎么午夜梦回,再怎么魂思牵念,他都不再管了。

他只清风明月,两袖清风。

(二十六)

天寒欲雪,总归是一年四季到了尾。冬日总是难熬的,他袖着手蹲下身来,在勉强还能遮风的破庙里躲着。

身畔没人,一丝鸟叫声都没有,毕竟是冬天。也开始学着从下山时就见着那些人取火的模样勉强燃起了一笼火。火是很难燃起来的,他把手转破了皮才发现这点。——他多蠢啊,出来时什么都没带,钱财俱无,更别说打火石火折子这些零碎,他甚至连穿的衣服都不够厚,他就这样走了出来。

想了想,自己倒还在旁边地里掘出了个不大不小的红薯,笑眯眯埋在火里,烤熟了不顾烫手,就左右颠着狠狠咬了口,很烫很暖和,虽然烫着舌尖却还是很厚很饱的味道。比王府相府的精致的菜肴,好吃很多很多。

他突然就想起自己从神山上下来的时候,看着寄宿在寺庙里的贫穷士女,用树叶烧着红薯冒出烟来。

等雪真下下来的时候,他早已掸干净衣角灰,跑到栖凤桥畔的码头。运气倒不错,他偷偷潜到船后面没人看管的地方,算是找到出去的路。船身一荡从码头出来,栖凤桥水向西走去,他此时做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偷偷走到船边。

心里一阵心悸,又是一阵忐忑,倚在船舷边。

走了,走了,他仿佛看到那迎着自己进到这樊笼的千斤过龙门又一次缓缓开启,水银般的城池倾泻而下却越来越远,那些盛景和繁丽都随着水波逐渐远去,远处啊,远处是一轮红日浩然东升,光耀普照大地。

走了走了。

(二十七)

有几只杏花早就灼灼挑在微微寒风里了。他躲在树下,头顶一副青春花开模样好看得紧。老伯在前面埋着秧苗,他在后面看直不直。他昨天夜里敲别人门,腆着脸大晚上的就借住在别人家。一户寒门,老夫老妻,儿女都出去了。他身上也没钱,大晚上的人家差点把他认成贼,还好老人家也不在意,可他总要替人家做事他才心安,偏偏这家老伯不干,只让他呆在树下面,自己佝偻着腰往前一步一步。花时不时落下一瓣,他时不时喊一声,老伯,线有些偏。

中午的,不等他们回去送饭的老婆婆就走了过来走来。皱纹深深的样子,沙着声音大老远的就在喊,“歪了歪了,看看又歪了,这个老不死的真没用……”却把篮子提着,颠着步子赶紧的走来,篮中的饭菜还热和的冒着热气。老伯收手回来憨憨笑着拿起馍馍就啃,他老婆一把手打开,啪的一声,只把乘着米饭的大碗给了他,恶声恶气的说着话,让他快吃,吃完了再去干活。老伯只呵呵笑,他在一旁看得眼有些直。

老婆婆把另一碗饭给了他,可笑眯眯的样子多可亲,他局促不安,只说自己一个馒头就行,老婆婆笑得脸上开出多菊花,“小哥儿,别这样客气,今天都弄干净了可是个顶漂亮的孩子,昨天黑灯瞎火的,你脸也脏的衣服也脏的,比起现在可两个模样……”他低下头,不好意思的咧开嘴。老婆婆自己捡了个热馍馍,一边嚼着一边说,“小哥儿哪的人啊?看样子吃了不少苦,没事,咱们村的好姑娘也不少,在这里住下不差的。”这热情劲儿让他颇是局促,老婆婆看他不好意思,和蔼笑着,转而问,“小哥儿,什么名字啊,不能总叫你哥儿哥儿的吧,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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