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跑屋顶上了……”刘瑞结结巴巴小声自语。
绫子亦小声道,“我不敢打搅公子,您就先把拜帖给我吧。”
刘瑞忙不迭点头。
退出院外时,他仍忍不住回首观望。
红衣公子洒然倚坐,举杯千觞饮,这位公子行事百无禁忌,不遵常理。刘瑞速速走开,避之不迭。
九尺青锋庭。
茗烟公子亦少言寡语。
他在九尺青锋庭的箭场上,张弓射击。
沉着眉眼,并不言语,面目神情却还是一副平静模样。轻轻眯起眼睛,张弓至满,箭簇凌厉,不曾失准。
小厮龙泉替公子接了。
刘瑞识趣退去,并不多言。
待他走后,龙泉将帖递于茗烟。
茗烟接了过来,眼神阴郁,似有阴翳层叠,他看着手间之帖,慢慢咬紧牙关。
突然甩手,平行将其丢掷出手,贴子迅即飞离。
可随即有箭簇紧逼而来。
贴子欲坠,而箭簇更快更凌厉,直接穿透而过,死死将其定在地上。
只有箭首微动。
箭头直直插入纸面,恰好定在碧水南湘四字中央处。
龙泉静静走去。取下箭来,捡起帖子,递还茗烟。
“公子……”他低低唤道。
茗烟不言。
只是那取下的纸页上,末尾处箭口凌厉,切碎碧水南湘四字,触目惊心。
…………
…………
刘瑞回到杏管事那处,来回三趟——“今日辛苦了。”杏温和笑道。
刘瑞躬身,恭敬道,“谢管事体恤,小人不辛苦。”
杏道,“夏冬两祭最是繁忙,等过了这时日,便会轻松些。”
“是。”
刘瑞应了。
虽则腿软疲乏,可他内心却颇为激荡。王府九君,他今日竟见了八个,皆是天人下凡之姿态,旁人羡慕还不行,谁还觉得辛苦?不是寻常人都有这般运气的。
只是众公子们或娇俏,或疏狂,或宽博,或雍容,或清美,或娇懒,或温婉,或谐谑,各种风姿皆迥异惊人,我们王女殿下,当真是好艳福……
第143章 诸多缘如果,空负他日水空流
斋戒沐浴,清心素俭,方才开始祭祀。
冬日祭前三日,长空碧朗,空气洁净,虽隐有寒意,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女帝驾临圣音今城女娲庙,祭祀女娲眷顾,一年来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女娲庙宇众多,遍布神州大地。除了青衣居士们所侍奉的神山主殿外,就属今城城西的女娲庙香火最为正宗繁盛。
一片湛蓝的琉璃穹顶之下,大殿灿然夺目,神光普降,女娲神像高大且光辉。南湘行走过庭殿之间,一双通天慈悲的眼高高俯察着她。
南湘诚心叩拜。
她两世经历,深信世间神秘之事,自有神佛打算,诚心祈求安平未来。
女帝赴太庙祭祀列祖列宗,百官同去,南湘也位列其中。日出前七刻,时辰一到,斋宫鸣太和钟,响彻苍穹。
南湘在里间相陪祭祀时,尚有闲暇看着墙上长长一列历位女帝画像卷轴。从圣音开国之帝看起,其眼神果如出鞘的神兵利器,从画纸上迸射而出。
大刀阔斧改革革新的文帝,则一副温文尔雅样。
南湘本疑她同自己一般是个异世界穿越人,破天荒会有大国外交的念头,竟设使馆大使什么的,委实奇妙。
至于先帝景帝,即现今女帝和她的生生母亲,亦在高处悬挂着——
饱满圆润的额头,平和冷静的眼,身材高挑瘦削,自有着一种笼罩四野的镇定气场。
南湘眺望着人像,心中出神。
先帝并不衰老,身体本是康健,却薨得诡异突然。若不是先帝诡异早逝,时局或许也不会成为这样。
或许登极的并非现今女帝,端木王女本身不会受困,溺毙长岛冰湖,而她……她也许依旧那般肆意琴歌,不知忧愁。
诸多如果,皆因一死,虚妄无用,尽付东流。
南湘默默垂目,对着沉默画像,叩首一拜。
……
至冬日祭当日,接连两日的晴好却突然转阴,乌云重重,似风雨欲来。
南湘与诸位公子再聚梧桐栖凤阁。
戏台已开,清音雅乐,涯词道情,倒也热闹。
九公子错错落落的来了。
比起夏日祭时一家合乐,诸公子平分秋色的态势,冬日祭时隐隐有了改观。
王女独宠谢公子之讯,早已在王府内传开,端木王女又驾临月寮寒渡,经久不出,那一位从来都是让人好奇,而今更是传得流言蜚语滔滔。
一时风头只有谢若莲,雨霖铃二人亮眼,小厮眼中一向雍容高傲的萦枝公子如今也有黯然姿态。
他挺直背脊,独自坐在边旁,并不言语。
白莎公子闭眸似仔细听戏,浅苔坐在一旁托腮看着,也不说话。
沉寂得倒反常,以至于元生进来时竟觉得自己是不是来得太早了,戏虽已开,可怎么哥哥们都不在?人在魂不在,空落落的,哪像个节日。
董曦随后进来,温和招呼道,“诸位早。”
萦枝头也不抬,白莎微一颔首,只有元生仿佛看到救星般站起来道,“董哥哥来了。”
董曦笑着冲元生点点头,“元弟弟。”
元生看着董曦脱下雪帽披肩,问道,“外面下雪?”
董曦摇头道,“还没,不过也快了。我怕冷,便穿得多些。”他看了眼天色,云雨愈发沉郁,冬风凛冽寒冷。
“这天气——还有几位哥哥没来呢。”元生噘嘴。
夏日祭时梅容硬生生等到最后方才姗姗来迟,以图艳惊四座,这次倒来得准时。
他红衣一角洒然飘进阁内,他左右一看,阁内松松坐着,只有白莎草儿,萦枝,董曦,元生,浅苔几个人。
偏偏听戏的没几个,也不说话,皆各自垂首出神,不知想些什么。
“闷得怪要死人。”梅容似在抱怨地龙烧得太暖,又似抱怨梧桐栖凤阁内气氛沉闷。
无人回应。
待南湘到来后,初初并不察觉气氛奇怪,以为诸位都专心看戏。等一炷香时间过了,除了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还是无人说话,才觉得有些不对。
她看了一圈。
众人各有所思,只有浅苔聚精会神,专心看着台上。他曾有一段梨园经历,是个懂得品戏的内行,现在难得有戏班进府,自是不错过机会。
其他人则不然。
连一向主动的梅容这次都这么安静,当真奇怪得很。
南湘看了一眼,笑道,“元生,你要睡着了?”
元生正头向下一点,一点打瞌睡呢。现在被南湘一语突然惊醒,慌忙道,“没,没啊。”
南湘笑着指了指嘴角。
元生羞得抬不起头来,忙低头用手绢拭净。
南湘又对董曦道,“董曦可觉得冷?”
董曦捧着手炉,温柔回道,“室内暖和,董曦不冷。”
“萦枝可喜欢看戏?”南湘转而望向萦枝。
萦枝闭紧了唇。
“看来不如你意,那下次咱不请戏班了。”南湘微笑道,“你喜欢什么一会想好告诉我,别让你又委屈了。”
萦枝身子顿时一僵。
南湘转而望向窗外,见大雪细细密密地撒下来,“外面下雪了呢,”她感叹,对微阖双眼,手指却有规律在扶手上敲击,并未入睡的白莎道,“白莎今日怎未见你的蝴蝶?”
白莎睁开眼来,身子依旧软软陷在椅中,道,“它们听不来戏,识趣躲开了。”
“你总是这么一副娇懒模样。”南湘失笑,指了指专心看戏的浅苔道,“看看,只有他是听众,是知音。——梅容你觉得这戏班子怎样?”
梅容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挨个问,最后一个到我?”
南湘接了他视线,微微偏了偏脑袋,“今天可算听到你张口说话了,博您一句,难得得很。”
杏陪着笑了。
一时室内气氛稍有松懈。
南湘虽松气,却也莫名其妙,怎么今天都摆起脸色,跟约好了似地。
南湘侧头对杏道,“这是你的不是了,诸位公子嫌戏不好看,都不欢喜呢。”
杏忙道,“是杏的过错,还请王女责罚,诸位公子宽宥。”
“罚你什么呢,”南湘故意板着脸道,“罚你说个笑话,能博诸位展颜一笑,我便不追究。”
杏故作难色,“王女殿下见谅——我最是个口拙嘴笨的,能博诸位公子欢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这说笑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