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若芜遥遥以茶杯相敬。
谢若芜旁边边坐着南湘,此时见国风视线投来,也抬起头,平静回望。
倒是国风心虚还是不屑,丝毫不分半点关注给南湘。径自对谢若芜礼貌一笑,便自顾自笑闹自己去了。
无视之下,南湘倒也不觉得多么难堪寂寞。
此时更有白伞刻薄,笑语道,“国大公子,你何不直接自封国子监祭酒?这名字绝对没被占用。”
章煦也笑道,“看来只有我的立早迟迟君最不得罪人。”
薄熙琳也跟着凑趣,“别说了,你把国风公子的迟迟君抢了,国风公子还没和你计较,你反倒恶人先得意了。”
国风扬眉,“迟迟君?”长眉一挑,锋芒毕露,国之风范一向端谨的面容开始不善起来。
章煦看在眼里,袖子一挥,姿态极宽博,不屑道,“都是被那刻薄小人挑拨的。猴儿猴儿们,快跟我一起讨伐那家伙。”
白伞架桥拨火,反引火烧身,只能大呼冤枉不公。
这群人都是多年好友,自有默契。南湘,舒渠这些新来的倒一时有些被冷落了。
舒渠偏偏又坐得远。国风自是坐在男眷一边,以沟渠划分开来。谢若芜和南湘坐在王珏对面,白伞这堆人也大多在附近,其余仕女分散坐开,舒渠身边一时竟是陌生不识的人。
她虽也是世家贵女,按理说应该熟悉此种场合。奈何她不是被锁在府中苦学苦练,便是同同样尚武的同好之友聚集。比起这些长于国学的淑女们,哪怕是武官之子,她可能还更熟悉投缘些。
她见半天插不了嘴,不由皱了皱眉头。
舒渠这人,平素一向习惯受人注目,哪有作壁上观充当看客的?
此时但见她清咳一声,如静水击石,声音琅琅如波纹传播出去,朗声道,“渠初来,不知诗会规矩,若不嫌麻烦,还请赐教说明。”
她突兀出言,笑声顿止。
王珏解释道,“是珏考虑不周,没有说清楚。风雨诗社众人皆不以虚名称,取了笔名叫着反倒亲切,不拘礼。”
舒渠微一思虑,双目辉辉然似有明星闪烁,“舒渠便自称金戈武者。烦请诸位指教。”
自然又有人捧。“英武气息,少年英雌。”如何如何如何……
南湘捂着耳朵,做个充耳不闻的样,自己饮自己的茶。
王珏等众人声浪平息了些,方才宣布今日风雨诗社,诗会之题。
但见三个上身着窄袖短襦,下身一气高腰长裙裹住的少年手中托着漆盘走了上来。漆盘之上,盛放有三个卷轴。
王珏接过第一个漆盘,展开卷轴,快速扫完后朗声道,“命题,秋。要求:不限韵,不限题材,以立意深远新颖者为佳。”
此题老套陈旧,不值一提,有人摇头。
第二个少年走来,王珏又将第二个卷轴打开,继续道,“命题二,秋意。要求:不限韵。除赋诗一首之外,需将之谱成曲,当众咏唱。赢着可随意点人画秋意图一幅。”
“这不是要求全才,为难人嘛。”诗词歌赋,全部通融,全是难得。这道题确实刻意难为人了些。
章煦偷偷附耳对薄熙琳道,“这道题我赌十两银子是那刻薄鬼白伞出的。”
薄熙琳同样咬着耳朵对她道,“别提了,每次都十两银子,你都欠下我数百两就没见你还过……”
王珏已经在念第三道题了,“秋景肃杀,惯生秋思。秋思愁人,单生秋情。秋情染目,幻化秋景。秋景繁多,但见秋叶。秋叶落寞,溶为秋土。秋土肥沃,田亩金灿。以此为线索,各景题诗一首。”
章煦撇了撇嘴角,耷拉下眉眼,凑过去对薄熙琳道,“我错了,这道题才狠,才有白伞那家伙的风范……”
诗会夺魁这种事,薄熙琳一向是不想的。所以试题难不难,她并不放在心上。
此时见章煦神情郁闷,只得安抚道,“平常心,平常心。”
…………
…………
诗会开到现在,诗没见,茶偷着喝了两口,人刚刚才聚齐,齐整之前还吵了一场架。观看督战的谢若芜只一句评价,“通通做戏。”
南湘已不对这所谓诗会诗社什么的抱有期望。
她也不会作诗。会做作诗的人藏在王府里,宁愿每天睡大觉也不愿意走路劳动身体,说的就是你啊谢若莲。
南湘内心腹谤,一面打量面前与谢若莲一脉同出的姐姐谢若芜浑身天生自然的风华,只觉此女不简单。她非常喜欢。
她现在能与谢若芜并肩而坐,面对面的交谈,无需做贼一样偷偷摸摸,便已经是赚到了的。
记得最危险的一刻,徐思远在宫门前参加武举。
哪想武举人中突然有人行刺女帝,百官慌乱,纷乱乱局里她和谢若芜好像地下党汇合一样,飞快迅速的确定了同志身份。
——还记得先前王女留下的酬堂玄屋朱门麒室么?
梅容是掌管江湖事宜的酬堂之主。憨园,谨和以及南湘提拔起来的三个人一同为玄屋的管事。今城来往消息,尽数掌握在此门手中。
另外有朱门麒室两门,南湘尚不知道功用。
不过现在好了,南湘瞅着谢若芜嘴畔那抹似有似无的微笑,心里也颇为释然。
她即便再怎么觉得谢若芜熟悉眼熟非同一般,却也想不到,这位让她欣赏不已却也不过几次偶遇的谢家少主,便是作为端木王府朝廷耳目的朱门之总管啊。
世事多变化,大多出乎意料,异于常理,由不得不赞叹。
那日宫殿里,身边时不时有人失去尊严和控制,失声尖叫,还有人来回奔波,想要逃跑躲闪,却不知躲在何处又该往哪出寻求生机。
就在这种惶恐不安的景象里,谢若芜轻却肯定的声音,在南线耳中发疯一样鸣叫。
谢若芜恭敬低下骄傲漂亮的头颅,声音恳切,眼神复杂而幽微。
她便在那种情况下,静静请安:“主上。”
第121章 风雨诗茶园,闲情托笔饮诗茶(四)
日光匆匆,时间溜走而不自觉。
南湘颇为得趣,谢若芜亦是有趣之人。却不防有人正在暗处观望她一举一动。
看似舒渠一人独酌十分惬意,却不知她只是假借在杯酒间,不动声色的仔细打量着前方之人。
端木王女碧水南湘被收敛入她眼帘间。这个女子半侧过头,正与身畔谢若芜说什么。此时轻轻一笑,但见其侧颜隽永如玉,仿佛被女娲精心雕镂。
她很年轻,模样尊贵些,一国贵女姿态放在那里。除此之外,也不过如此。与传闻中那般惊采绝艳差了有十万八千里。
舒渠垂下眼睑,掩住了眼中轻蔑。
一女子沿途绕着走了过来,在前面和众仕女笑谈一番,现在又走到舒渠身畔,来搭讪道,“金戈武者好有兴致,独自在此品鉴好酒,何不上台前挥毫一番?”
舒渠一扬衣袖,刚道,“王姊台——”
话未说完,王珏已笑着摇头打断道,“风雨诗社没有姊台,你是金戈武者,我是顽石宗主。武者唤错名字,难道不罚酒一杯?”
舒渠不多言语,仰头饮尽杯酒。
王珏见此,抚掌一笑,“爽快!”
王珏身为诗社缔结者,这次诗会大多事物都是由她出面操作。此时也努力尽到宾主职责,一一招呼,避免不慎偶有冷落的场面。
诗会已开,笔墨纸砚具备。红木长桌摆在高台上,端砚数十方,紫檀狼毫插在笔筒之中更是不胜枚数。被一尺长的翡翠压条镇住的簇白纸张厚厚一叠,任人取之。更有其他纸张,洒金纸紫萱纸各色颜色各种质地的簇新纸张也随君意。
三卷卷轴长长悬挂在墙壁上,卷轴的末尾系着的金色长穗拖曳在地,
有一只两指粗细的香在几上青铜炉中慢慢燃着。
有女子打量香烛一眼,舒了一口气,“还有时间,足够我凑齐这下半阕了。”
正是薄熙琳放下心来。章煦嘲笑了一声,一面把宣纸揉成一团,朝手心吹了一口气,扔进垃圾篓中,还挺准,“你有了半首还急?哎,这次又是该我垫底了。”
薄熙琳偷偷朝身后指了指,“那尊大神在那坐着,你想当老末,——还轮不上吧。”
两人凑到一起,悉悉索索的偷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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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笔墨外,又有数张长条的几案放置在仕女书女坐席边,时鲜的花卉水果垒成宝塔堆积,酒壶被温水温着,小小的一方紫砂小炉子上熬炖迥迥热茶,温热茶香与酒意绳索般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