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心之所动
微生凉牵着白马从马厩出来的时候,才注意到腰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挂着的暗红色的匕首,心下好奇,这匕首是独孤信的,刚刚打架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是把上好的兵器。既然到了她的手上,就别想拿回去了。微生凉牵着白马,站在树荫下仔细打量这匕首。
冶艳的花纹盘旋其上,精雕细琢的刀鞘,简谱至极的刀柄,诡异地恰到好处地搭配在了一起。微生凉试图拔出匕首,却在用力的那一刻感觉到了匕首中的一股力量,和她的力量相互对峙,像是在阻止她拔出刀刃。
微生凉黑白分明的眸子没有任何波动,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气血翻涌,嘴角溢出一口鲜血,染湿了衣襟,手指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此时可以感觉到这把匕首,并不是再抵抗她的力量,而是在转而吞噬她的力量,体内的内力已经散了三分,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微生凉强行咽下喉咙里的血腥,一时间红了眼睛。
这把匕首并非凡品,应该是有剑灵的。此时狠下心拔开,这把匕首就是她的了,若是不能,怕是内力散尽,劳碌一场,白白让这匕首得了便宜。她现在愈发觉得,这匕首就是独孤信派来害她的。
心中对独孤信的怨恨,杀意汹涌澎拜,此起彼伏,暗想着下次见面,就把独孤信这人千刀万剐,生吞活剥,这人的歪歪肠子竟然如此之多。微生凉的内力全部被调用起来,武力值随着内心的愤怒以指数级飙升。
一阵乱风在这一人一匕首之间产生,两股乱流冲撞,交融,最终平息,白马拿着蹄子挠着另一只蹄子,动物的第六感告诉它,这个东西上有主人的气息,不管咋么作,肯定最后还不是乖乖巧巧躺平在主人的手心。
匕首猛地一震,微生凉手都麻了,还是勉力抓住刀柄不放手,后退了一步,脸色也白了几分,终于拉开了一条缝隙,看到里面黑乎乎的玄铁,转瞬之间又阖上了。微生凉面色阴晴不定,丢人丢大发了,一把匕首用了十成的力气也没拔开,还把体内的内力散了。心火灼热,猛地吐出一口暗红的血,喷洒在了地上,看起来格外慑人。
“独孤信,你竟然敢坑我,你给本姑娘等着。”微生凉把匕首揣到了怀里,翻身上马,回将军府。恍惚间,微生凉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场景,月光明亮的夜晚,穿着戎装的女将军在屋檐上喝酒吃茴香豆,屋檐下有一个看不清身形和面庞的男人喊着,“微生凉,这辈子我都不会害你的。”那女将军似乎笑了笑。
微生凉晃了晃脑袋,抬头看看天空,只有一轮明晃晃的太阳,光线闪亮地睁不开眼睛。自己这些日子,怎么总是想到那个女将军,过些时日,她要好好查查,这女将军到底是谁,莫非她是返祖了,不过镇西将军府祖辈好像没有那般年轻的女将军。难道她是鬼上身了?呸呸呸,青天白日的,她想这些做什么。
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语,不语。
第86章 暴雨无声
微生凉跪在庭院中,天空漆黑一片,伴随着时隐时现的几道闪电,和不时轰鸣着的雷声。石板地面很潮,是即将下雨的前奏。膝盖抵在石板上又冷又痛,可是微生凉却没有任何的埋怨。在下午的时候,将军府的十大护卫把她训斥了一番,罚跪在祠堂的门前,好好感受这天地间的道理,好好向着列祖列宗忏悔。
将军府的处境本就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看似荣光照耀,却是被皇帝怀疑,被群臣嫉恨。稍有不慎,这份荣光就会演变成为夺命的刀光剑影,而作为将军府的长女,她却没有一点自觉性,因为自己一时冲动,竟然当着翰林书院的众人前和出使南国的漠北二王子起了争执。
好听一些叫有骨气,将门无犬女,难听些,却是不通人情世故的蠢货。将军府的众人也十分不解,小姐自幼聪慧懂事,和同窗的世家子弟的关系也不错,一直聆听大家的教诲,隐藏锋芒,性子看似随意放纵,却是内敛得很,为何今日和那初见的漠北二王子就这样对上了。难道真的是因为老爷在边境和漠北人打仗,所以小姐也看那独孤信不快?
无论如何,既然生于将军府,就应该有足够的觉悟的心机智谋,只有那样,才能带领众人护住镇西将军府这棵风雨中的苍天巨木。即便,现在小姐只有十二岁。在本该叛逆的年纪学会隐忍,他们知道这很难,不过灾难不会因为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而停止到来。
狂风骤雨的夜晚,微生凉就笔直地跪在雨地里,今日,是她莽撞了,她本该想出更好的法子泄愤的,只是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当时头脑一热,就动手了,也许是那个虚伪的人用着虚伪的表情说着虚伪的话,让她觉得很不真实,所以她迫不及待地用拳头打破了沉寂。
雨水铺天盖地,那样的大,像是一个天空的雨都倾盆而下了。微生凉脸色苍白,绽放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她太弱了。原来,她是个没有力量的弱者,所以会在京城的她需要把自己装地更加弱小,才能更好地生存,做更多的事情。即便是一点耀武扬威,一点自以为是,一点叛逆,都是不应该的。
她好不甘啊,不甘心。可是她无法反抗这糟透了的现实,因为她确实太弱了。她曾以为自己的武功很强大,直到今日,被人不废一招一式打败;她曾以为自己天赋超绝,结果用了十分的内力,连一把匕首都拔不开;她曾以为她已经被将军府的众人认可,却是被十大护卫处罚,跪在这雨地里。
她曾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可以为将军府撑起一片天空,可是回头一看,原来漫漫长路,其实没走了没多少。劳劳碌碌,终究无为。
“面北背南朝天盘,意随两掌行当中。意注丹田一阳动,左右回收对两穴。拜佛合什当胸作,真气旋转贯其中。”
无为剑,一重天。
第87章 既见君子
夜凉如水,骤雨初停。
流华宫内,晚风拂过女子的如瀑青丝,羸弱的身躯在风中轻微地晃动着,背影显得缥缈孤寂又肃穆端庄,白色的衣裙在夜风里喧嚣着。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响,女子表情并无太多意绪,像是早有预料,又像是无关紧要。皎皎然的面庞带着空寂,如兰似水的双眸带着朦胧的无望。
三十年前,她还是桃李满天下的李家的长女,李若暇,琴艺高超,誉满京城,而他是寄予厚望的太子,文韬武略,手段通天,他们成了婚,人人都道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有他们彼此知道,他们的婚姻只不过是一场有预谋的政治婚姻,他们也从未接触过彼此。她有她喜欢的人,唤作百里仓,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毛头小子,匆匆忙忙出现了,又匆匆忙忙地消失了,她等着有一天百里仓和她重逢。他也有他喜欢的人,唤作李若兰,大局稳定后,他不顾众口悠悠,立了皇后。而她,不过是个不得宠的贵妃。
一个人的心就只有那么大,容不下旁人。过去的那些年她就像是他的门客,出谋划策,却从未把自己看作是他的妻子,他也并无半分僭越,相敬如宾,是再好不过了。他说,百里仓找到了,不过死了,他的手下带回了一缕头发,她信了,日日白裙,以遗孀自居。他也从未强迫过她什么,就放任她在这流华宫存活着。
宋祁站在李若暇的身后,看着她的身影,眼神有片刻的迷离,有转而成为了刻意的疏离和傲慢,波澜不惊的面庞有片刻的黯然。他告诉自己,自己自始至终喜欢的人都只会有李若兰一个,只是许久未见她了,才会有这样的波动。
“宋祁,许久未见了。”李若暇语气淡淡的,勾起一抹微笑。
“是许久了,有半年了。”宋祁嘴角牵起。
这天底下,喊宋祁这个名字最多的,不是先王,也不是太后,是她,李若暇。当时只道是寻常。她不像个寻常的世家小姐,知道他喜欢她的庶妹,便处处拿这来拿捏他,他也由着她去。其实他从未在意过这些事情,只不过是看她在意,便逗着取乐。
她不像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像是从李府的深宅大院挖出来的谋士,一袭粉白衣裙,伴着他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杀人灭口这种场面倒也不怕。自从知晓了她苦苦等待的人,原是唤作百里仓,他像模像样地替她寻,还带回一些头发,还有伪造的定情信物。他劝她寻个良人,度过余生,他可以为她伪造一个新的身份。这时候,他已经是九五之尊了,权利,财富,威望,什么都拥有了,但是还缺少一位皇后,他心中早有期待,却无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