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役,番南军元气大伤,方镜乘胜追击,不到十日,便拿下番南王。
蓬元二年七月,方镜与杨涓平定番南叛乱,班师回朝。
返程为水路,行至江中时,运载缴纳兵械的数十艘船却悉数沉了。
曹副将欲派人打捞,方镜以江中凶险为由,拦下了他,只道:“想必它们自有归处。”
一行人半月后抵达绵启。
仅一个半月便平定番南之乱,朝臣虽不想承认方镜的才能,却也不敢否认他的功劳。
北归之后,方镜还未来得及接受奖赏,又传来岭南东北一带发生水患的消息。
方镜主动请缨南下治水,不到三日,再次启程。
马车上,十九给方镜扇着扇子,道:“大人才回来两日,又急急出发,太过操劳了些。”
方镜闭目养神,道:“岭南的风水养人,到时叫你好生修养。”
“我并未来回奔波,何需修养,”十九道,“大人此次回来,又瘦了好些,我是养不胖大人了。”
“不急,”方镜慵懒道,“等解了水患,本官带你与二十去贴秋膘。”
十九立马扇的更起劲了:“听说岭南有许多稀奇果子,大人定要尝尝。”
方镜道:“都听你的。”
十日后,方镜到达岭南,岭南郡守前来迎接,与方镜谈论水患形势。
方镜到的第二日,便一路走访测量,勘察地形,最终决定采取清理河道,挖掘淤泥,引清水入黄河水以减轻泥沙,再缩小河道的方法治理。
治理开始之后,方镜日日巡防视察,时常夜半三更方睡下。
如此持续了二十多日,水患终于减轻。
方镜又命加固堤坝,修建水库,同时为流离失所的灾民布施。
方镜立在粥棚前,瞧那些灾民手捧烂碗、衣衫褴褛,不觉回想起前朝,他将赈灾银饷扣下的样子,心神略有恍惚。
惟有亲身面对这群人,他方能感受到,银子便是粥,粥便是命。
他肆意克扣饷银,无意之间,也成了滥杀无辜之人。
也罢,前朝时,他本就是佞臣。
又过了一个月,形势最终稳定,方镜上疏,岭南水患已除。
“大人,在东南一带发现了杨涓的踪影。”
方镜又寻了些机巧木器,正在玩赏,听见二十来报,停了手中动作,道:“他与何人?”
二十道:“独自一人。”
方镜继续把玩手中之物:“那些马确实运到这里了?”
二十道:“正是。”
方镜放下木器,道:“叫上十九,我们去贴秋膘。”
方镜瞧见杨涓时,他正走往一家客栈,方镜远远道:“杨大人不着道袍,真是雅人深致啊。”
杨涓转头看了一眼,尔后,却是整个歪倒了下去。
“大人,”杨涓立在床边,望着杨涓苍白削瘦的脸,“我瞧这次,水清真人不必求仙问药,直接可以得道成仙了。”
“换块巾帕,”方镜也看着他,又道,“大夫如何说?”
“大夫说是劳累过度睡眠不足所致,休养几天便好了。”十九道,“也不知何事叫他这般操劳。”
方镜道:“好生照料。”便走出房门,二十跟了出来。
“可寻见了那批马的所在?”他走进凉亭坐下。
二十道:“本已有了线索,却忽然失了踪迹,想必被杨涓转移了。”
“转移了,”方镜沉吟,“他已察觉了?”
“并未察觉,”二十道,“依卑职看,岭南水患过于引人瞩目,他此举,为的是掩人耳目。”
方镜轻笑:“怪道劳累至此。”
他又道:“加派些人手,将那批马务必找到。”
二十道了声“是”。
“大人!”十九跑来,“水清真人醒了!”
方镜起身进了屋,轻笑道:“杨大人潜心修道,也该保重身体才是,这俊美的面相,如今皆成了皮包骨。”
十九端了药递给杨涓,杨涓喝了,方道:“本道日日所想,皆为飞升之事,叫方大人看笑话了。”
方镜坐了下来,道:“杨大人既如此费心,不知可寻得灵丹妙药?”
“本道庸碌,南下并无收获,”杨涓道,“比不得方大人,治水有方,又是美功一件。”
方镜莞尔:“功劳不敢当,仅是分内之事。”
他又道:“本官几日后北归,杨大人可愿同行?”
“不必了,”杨涓道,“方大人既是去述职,由不得本道拖累。”
“这有何妨,”方镜道,“杨大人气虚体弱,与我等同行,也好相互照应。”
杨涓咳嗽了几下,沉思片刻,不再拒绝:“既如此,本道有劳了。”
北归途中,十九与二十并肩坐在马车前,不知第几次接住自家大人自马车内抛出的银子,又是欣喜又是纳闷,悄声对二十道:“你觉不觉着大人这几天,心情出奇地好?”
二十只道:“大人是散财童子。”
他又补了一句:“尤其杨大人同在车内。”
第8章 第 8 章
方镜返回绵启后,皇帝将平定番南叛乱与治理岭南水患两功一并赏赐,朝臣中未有敢多言者。
经此二事,方镜在朝堂上弹劾声少了许多。
一月之后,又是除夕,方镜走进了那赭红道观。
“方大人!”道士打扮的下人在身后追,“水清真人不见客!”
“本官前来请教修道心得,杨大人岂有拒客之理,”方镜两手揣袖,直入正堂,“杨大人的府邸确实堂皇,可见皇上厚爱。”
“本道素不与人结交,方大人不要坏了规矩。”杨涓语气森冷,牵着杨暧走出。
“杨大人,”方镜作揖,“多日不见,身体可好些?”
“谢方大人关心,已经无碍。”杨涓与他站着,丝毫没有待客的样子,“不知方大人所来何事?”
方镜道:“皇上赏了些小玩意儿,想着令爱会喜欢,便送来了,权当年礼。”
他从十九手中接过一个匣子,蹲下来,朝杨涓脚边的小丫头打开。
杨涓道:“小女对这些玩物并无兴趣,辛苦方大人白来一趟。”
杨涓话音刚落,杨暧就朝方镜奔了过去,从匣中拿出一个九连环,朝方镜甜甜笑了。
杨涓轻声喝道:“暧儿!”
杨暧抱着九连环,抬头看他。
方镜轻笑:“令爱既然喜欢,杨大人还是留着罢。”
他摸摸杨暧的头,道:“杨大人得此佳女,怎忍心独留她于府中,四处奔走。”
“方大人管的宽了些,”杨涓将杨暧牵过来,道,“礼已送到,方大人请回罢。”
杨暧听见这话,走过去牵住了方镜的手。
方镜一惊,心却热了,又摸了摸杨暧的头,笑道:“叔叔择日再来。”
杨暧点点头,松开了他。
杨涓瞧着两人,皱了眉头。
方镜起身,道:“既是除夕,杨大人府上也该热闹些,令爱想必也会喜欢。”
他拱手施礼,莞尔道:“本官告辞。”
杨涓道了声:“方大人慢走。”目送他远去,眸色很是复杂。
上元这日,方镜立在院中,手中捧着暖炉,瞧十九张罗着放孔明灯,院墙上传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抬头看时,就瞧见陶逊提着两坛酒跳了下来,道:“街上如此热闹,方大人不去观灯,怎在此独自寂寞?”
方镜轻笑:“有陶大人作陪,怎会寂寞?”
陶逊随他走进内堂,将酒放在桌上,一起坐了下来。
陶逊道:“方大人是算准了我今日会来?”
方镜道:“实不相瞒,瞧陶大人年节未归,我料想陶大人当在北疆过节,不想会今日回来。”
陶逊沉默片刻,又笑起来:“今日不谈别的,只需与我酣饮。”
方镜见他面色不悦,未再多言。
酒过三巡,陶逊左右攲斜,凑近方镜道:“你可知,我在北疆遇见了谁?”
没等方镜回应,他又歪回席上,饮了杯酒,道:“我遇见了图尔果。”
“图尔果......原来他在骗我,”陶逊口齿不清,“他白的不成样子,也......也俊美的不成样子。”
陶逊此次回来,憔悴许多,方镜察觉到他眸中的痛色,明白了几分。
“你可知我为何现在回来?”陶逊又凑近方镜,半晌,嘲弄一笑,“我是被父亲赶回来的。”
“图尔果......图尔......果......”他低头唤了几声,又摆摆手,抬起头迷蒙道,“不说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