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6)

图尔果也跟着笑了,尔后盘腿坐起:“在六羌,也有人叫我黑面鬼。”

陶逊道:“虽不似好名号,叫起来却响亮,想必中原惯用神,六羌惯用鬼。”

“都是六羌子民赐予的,”图尔果将脖上的辫子放下来,道,“以平凡之躯守护六羌,这是我的荣耀。”

他又抬头望了望:“想不到中原的天黑的如此早。”

陶逊也望了望,道:“你可是第一次来中原?”

图尔果点头,对他笑道:“中原比六羌繁华很多,能来这里我很荣幸。”

陶逊道:“既然如此,我得带你好好逛逛。”

第5章 第 5 章

这夜,方镜已然安睡,屋外现出一个人影。

那人身着夜行衣,悄声推门潜入,又轻轻关上房门。

借着细微的月光,他在屋中探寻许久,终于在方镜的官袍前停住。

方镜悄无声息起身,盘腿坐在床上,单手托腮,远远瞧着琉璃屏风后面的小贼拽住他的朝服奋力撕扯。

这时夜空的乌云恰好散了,月光透进房中,将那小贼的身影完整投在屏风上,方镜有如在看一出皮影戏。

一刻钟后,预想中的撕裂声仍未传来,方镜打了个哈欠。

又见那贼劳作半晌,似乎连牙也用上了,依旧无济于事。

方镜瞧他抹了抹额头,料他已然出了满身汗,着实为他辛苦。

又观摩片刻,方镜忍不住了,在黑暗中幽幽道:“朝服面料是为上品,又经缂丝织造,轻易不能扯断,若你需要,右侧桌上便有剪刀。”

那贼乍然听见人声,瞬间停止了动作,保持着拉拽的姿势,一动不动僵在那里。

方镜不待他反应,又道:“金鱼袋也在桌上,你可一并剪了。”

小贼终于反应过来,一个激灵,扔下官袍,跳窗跑了。

二十听见动静,立马闯进屋来。

方镜仍坐在床上,指了指窗户道:“追过去,打狠些。”

二十道了声“是”,也跳了下去。

“大人,你没事吧!”十九听见声响,忙也进了屋,见漆黑一片,忙掌了灯,感觉到冷风阵阵,又赶紧把半开的窗子关上。

“没事。”方镜披衣下床,捡起地上的官袍,上面抓痕严重,前襟被扯出许多细小口子,下摆因被小贼踩在脚下,脏的不成样子。

十九见了,忙从方镜手中接过,瞧见上面的满目狼藉,痛色道:“作孽啊,这叫大人怎么穿!”

“大人不必担心,”他很快镇定下来,又道,“等天亮了,我便去织造府,叫他们趁着休沐这几天为大人重新赶制一套。”

“不必着急,”方镜瞧着官袍上的裂口,坐了下来,道,“过了上元节再说。”

十九不懂:“可上元节后,大人便要上朝了,没有官服如何是好?”

方镜仍望着官袍,道:“我自有道理。”

他回到床上,又对十九道:“你去把它剪碎了,仔细收着。”

“......大人,”十九抓着官袍的手有些颤抖,“我怎敢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方镜已重新躺下,背对他道:“天亮之前未剪完,一日不许吃饭。”

“......是,大人。”十九听罢,咬咬牙,将官袍小心叠好,抱着出去了。

翌日,十九正在为方镜更衣,二十来报:“杨涓去了古月楼。”

“杨涓?”十九疑惑,“可是那水清真人?”

方镜道:“正是。”

十九将佩玉系在方镜腰间,道:“这水清真人不在家清修,怎去了那风月场所?”

方镜道:“他与何人一起?”

二十道:“独自一人。”

方镜在匣中拣了把折扇,握在手中掂了掂,走出了房门:“听闻古月楼的桃花酒不俗,本官也该去尝尝。”

一刻钟后,方镜站到了杨涓面前,作揖道:“杨大人,好巧啊,你也一大早便来追欢买笑?”

瞧见来人,杨涓放下酒杯冷笑道:“贫道愚拙,不似方大人有这般雅兴。”

“那不知杨大人为何而来?”方镜在他对面坐下,又道,“可是在等人?”

杨涓盯着他,冷然道:“本道求仙问药,自然前往消息灵通之所。”

方镜笑了笑,玩味道:“此处人流涌动,达官显贵、富族子弟多来聚集,确实为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他又道:“只是杨大人该往楼下才好,楼上僻静,闲言碎语听不真切。”

杨涓道:“不劳方大人费心。”

“哟,方大人,水清真人,幸会幸会。”

听见声音,方镜看向来人,就见陶逊掀开帘子走进,身后跟着六羌使臣。

“水清真人来此地仍着道袍,修行诚心可鉴。”陶逊朝二人作揖,又道,“这位是六羌使节图尔果大人,两位先前已经见过。”

四人分别施礼,陶逊和图尔果便也坐下。

陶逊道:“水清真人潜心修道,足不出户,今日在此得见,实属荣幸,我敬水清真人。”

杨涓举杯:“陶大人客气。”

方镜似是不经意道:“说起来,图尔果大人来奚,杨大人恰巧出关,两位想必有缘。”

他拨弄着折扇,不动声色道:“也多亏图尔果大人,杨大人半年来首次于宴会上现身,我等才能相会。”

“真是如此吗?”图尔果眉目间皆是惊喜,放下筷子,对杨涓坦然道,“多谢水清真人厚爱,图尔果喜不自禁。”

“使节大人言重,”杨涓客气又疏离,“迎接使节大人,是我等分内之事,使节大人不必介怀。”

图尔果道:“无论如何,是我的荣幸。”

陶逊见几人客气来客气去,便道:“各位大人既然来此,便是为了消遣,莫要拘礼才是。”

他与众人添了酒,道:“此处的桃花酒在绵启城是出了名儿的,我与图尔果大人便是为此而来。”

方镜见此,放下折扇,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道:“确实为好酒。”

他的目光锁在杨涓与图尔果之间,轻笑道:“两位大人也尝尝。”

图尔果依言饮了,杨涓也客气举杯。

方镜观摩半晌,瞧他二人言谈举止皆似初次相识,并不能看出端倪。

思忖片刻,他瞟了眼身后的十九,十九眉头紧皱一直盯着图尔果,似是憋了一肚子话要说,连他的目光也未察觉。

方镜了然,不再多言,只对几人含笑旁观。

他瞧见杨涓虽对几人似漠不关心,却还是远远看了图尔果几眼。

而图尔果席间一直埋首吃菜,或与陶逊相谈甚欢,未留意到杨涓的目光。

陶逊见图尔果胃口甚好,不停为他加菜,没有注意其他。

几人午时方散,陶逊图尔果甚是满意,方镜杨涓彼此摸不清心思,分别乘轿走了。

“大人,”一出门,十九便急急道,“那日我在客店瞧见的,便是方才席间之人。”

方镜道:“可看仔细了?”

“那人面庞黢黑,叫人印象颇深,我不会记错,”十九道,“只是这水清真人为何会和六羌使节在一起?”

方镜敲了敲手中的折扇,道:“本官也想知道。”

陶逊几日来,与图尔果不是赛马,便是比箭,同时逛遍了绵启城的名阁酒馆,将佳肴美馔悉数尝遍。

这日,两人比试完,在陶逊再三邀请下,图尔果终于同意去泡温泉。

只是图尔果并未与他在一处池子,两人之间隔了道石块堆成的矮墙。

陶逊一人泡着,略显乏闷,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一个时辰后,阿文来推,陶逊方醒。

他从池中走出,并未听见隔壁的动静,便喊道:“图尔果,你可好了?”

图尔果听见呼唤,忙道:“已经好了。”尔后便是“哗哗”水声。

陶逊听他的声音略显慌乱,有些起疑,又想到先前无论何种邀请,图尔果皆爽快答应,今日邀他来温泉,他却罕见地多次推脱,不免疑心更重。

瞧了眼不远处的石块,他便攀了上去,待到终于探出头,他一个翻身骑在墙上,扭动身子往下张望,就瞧见图尔果正弯腰站在池边。

但令他诧异的是,与想象中黝黑粗糙的躯体不同,图尔果腰背白若凝脂,散开的赤发卷曲着铺了满腰,背上的白在赤色间若隐若现,衬着水滴,简直活色生香,有如一幅美人出浴,陶逊不觉有些面颊发烫。

待到图尔果终于直起身,露出掩藏的脸,陶逊所有遐想顿时烟消云散,“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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