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咋整。”
如果面前不是季小冬, 不是还要在季小冬跟前端着点当爹的架子,季海明现在已经抱头蹲下了。
听季小冬的转诉, 吴翠芹已经彻底把大儿媳妇当成了敌人,逼着季德茂要把赵兰英撵回家。直接放出话来, 季德茂你不要脸我要脸, 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看着办。
“这可咋整。”
“分家。”
啥玩意儿?!
季海明惊得要跳起来!转头瞪大眼睛看着季小冬:“你说啥?!”
“分家。”
季小冬语气平静的又说了一遍。
刚刚坐在门外边的时候她就想了,她“前”大伯母赵兰英从法理上来说已经跟季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如果继续跟她爷爷奶奶一个院子里住着,不但村里人会越说越难听,她奶奶成天疑神疑鬼,家里也永无宁日。
“分、分、分家是你能说的吗。”季海明差点咬了舌头:“你爷爷不发话,谁敢提。”
“爹啊。”季小冬老气横秋的拍季海明的手臂:“你没发现吗,咱家里的权力棒移交了。”
看季海明还不明所以, 季小冬给他打气:“爷爷年纪大了。你看他在村里的职务也没了,咱家现在在村部里的是你。”
还真是。
刚刚被任命为新的民兵队长的季海明不由自主直起腰杆,挺了挺胸膛。
季小冬继续给他分析“分家”的好处:“毕竟法律上大伯母已经和咱家没关系了。给大伯母单独划出个院子,单门独户过日子,大家都清净。村里的闲言碎语也会少一些。”
只讲好处还不行,听起来让人心动的事情太多了,最重要的是可行性。
季小冬手把手的教季海明如何打响确立家庭威信的第一炮:“住处都不用另找。爷爷家周围的空地不少,在大伯母现在住的西屋和堂屋中间垒道墙,给大伯母圈一些外面的空地当院子,在西边另开个门。两家两个院,各自独门独户。”
季海明越听越有道理,连连点头:“对,对,应该这么办,这么办才是正理儿。”
这时候王荣花也来了,她从村部回来先回了趟家,所以来的比季海明晚一些。
季海明把事情和王荣花一说,王荣花虽然认为应该分家,但她考虑的更多一点,发愁道:“钱都在爹手里,分了家嫂子怎么过日子?”
“这个……”
季海明的脑袋哪里能想到这么复杂的问题。
季小冬笑嘻嘻的说:“妈,这就需要你这个妇女主任帮助困难女群众了。”
“我怎么帮?”王荣花知道自己闺女主意大,认真询问季小冬的意见。
“我看你插针的那个小香包挺别致,你能不能带着,不光是我大娘,带着咱村妇女农闲时做了去城里卖?”
“不行。”王荣花摇了摇头:“卖不卖的出去还两说,即便能卖,从做出来到卖也得不短时间,这段日子你大娘吃什么。”
“那这样。”季小冬又说:“咱把我大娘的地包下来,先把地租给她。”
“咱要那么多地干什么!”王荣花还没来出声,季海明首先反对。
他是家里下地的主要力量,不但要干自己家地里的活,还要替季德茂干,如果再把大嫂的地承包了,农忙时候他怕不是要累死。
“种草莓,种点菜。”季小冬给季海明分析:“这草莓你也看见了,冬天里的独一份。等几天二茬果下来,咱到城里去卖,不是咱要多少价是多少价。我们把大娘家的地包下来,成规模种一点,一茬赶一年的粮食收成。”
季海明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不是说种一点行,建大的叫啥,温室,成本高吗,万一收不回成本怎么办。”
“我们搞简易版的大棚。”季小冬耐心给他解释:“草莓过了季节还可以种菜。一斤菜多少钱,一斤麦才多少钱。”
不行不行,季海明还是连连摇头反对。
他性格里抗拒一切创新和改变,只想跟着老辈儿里的规矩经验和周围人的做法,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在他眼里,一切改变都是洪水猛兽,是,是有改善现状变好的可能,可它也有变坏的可能啊。
王荣花心思比季海明活泛,她倒是觉得季小冬说的有道理。但季海明不行,就是不行,季小冬好说歹说,怎么都不行。
季小冬嗓子冒烟心里冒火,我就没见过这样的榆木脑袋!从没教过这么笨的学生!
“那你说怎么办!”季小冬也急了,把季海明推出小胡同,指着季德茂家紧闭的大门和孤零零坐在那里的季传胤:“这不行那不行,你还是个当儿子当叔叔的么,太没担当太不仗义了!”
季海明瞧见可怜巴巴跟小狗似的季传胤,唉,大人作孽孩子遭罪啊。
“行吧。”
???
“什么?”
季小冬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包你大娘家的地。”季海明说:“挣钱不挣钱的,嗨!”
季海明说完招呼王荣花:“走吧,不分家确实不行了,跟咱爹去说说。”
季小冬跟在后面想不明白,怎么季海明突然同意了呢?
她科学搞得多,人性研究的少。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明白,季海明或者说很大一部分宁泽地区男人的传统性格底色:“义”字当头、重义轻财,侄子甚至比女儿更是自家人。
不过这时由不得她细想,只能快步跟在季海明后面匆匆进了季德茂家的院子。
季小冬进院子的时候,吴翠芹和季德茂一个坐东头,一个坐西头,互相背着脸,谁也不搭理谁。
“爹,娘。”季海明站在两人中间:“咱这不是个事儿啊,咱得那个章程。”
吴翠芹不说话,季德茂也不说话。
季海明鼓起勇气,走到季德茂跟前:“爹,你说,你想怎么办?”
“呵呵。”
季德茂吊着眼睛冷笑一声,季海明气势瞬间矮半截。
小院里气氛尴尬沉默。
季小冬走到吴翠芹跟前,攀上她的肩膀趴在耳边悄悄的跟她说:“分家。”
“当真?”
吴翠芹眼睛亮了一下。
季小冬无声点点头,往季海明那边使了个眼色。意思告诉吴翠芹,这是她爹的主意。
吴翠芹心领神会:“老二,你什么想法。”
季海明心里默念,我是民兵队长,我爹现在是普通村民,鼓起勇气对季德茂说:“我觉得应该让大嫂单过。”
季德茂蹭得跳起来:“我不发话我看谁敢?!”
“我愿意!”——时刻在听院子里动静的赵兰英扒着窗棂大声喊。
吴翠芹没理季德茂和赵兰英,问王荣花:“老二媳妇,你的意思呢?”
王荣花看了眼季海明:“我听我们当家的。”
“老二,分家!”吴翠芹站起来走到季德茂跟前:“分分分!季德茂这糟老头子给家里招惹了多少笑话!”
你……你……你们……
季德茂气得哆哆嗦嗦,指了这个指那个,反了反了彻底反了。
“爷爷。”季小冬适时说道:“我爹当了咱村里的民兵队长,我妈当了妇女主任。你年龄也不小了,什么事儿交给我们小辈,该在家里享清福了。”
“我享清福,我享清福!我让你们把我气死,我享什么清福!”
“爹。”季海明越说越带劲,发现他爹就以普通老头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咱村里的闲言碎语确实传的不像话。你看。”
他边说边比划:“在咱院里垒个墙,在我大嫂那边另开一个门,大家独门独院,多素净。”
“好!老二!明天就喊人来办!”吴翠芹说:“我做主了!”
季德茂一听梗着脖子骂:“你做主,你一个娘们能做什么主,我看明天谁敢来!”
说着顺手抄起院子里的一根木棒:“谁来我打谁!”
“呵呵。”
吴翠芹冷笑,季小冬冷笑,季海明冷笑,赵兰英冷笑。
只有王荣花厚道,上前躲过公爹手里的棍子。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第二天大清早,季海明拉了一车砖头带着几个人来家垒墙了。
季海明本来就在村“建筑队”里,农闲时间偶尔会跟人去盖房子做木工上房梁,砌墙手艺好的很。
来的都是青壮年小伙子,说谁来揍谁的季德茂也没敢拿棍子去揍人。季海明那个不孝子肯定不会帮自己,到时候别让人揍一顿就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