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他说,他一定能收到他的讣告。
“何盛跟我说了,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要找你。我还以为,他见过你之后就能消停……你不必太过在意他的话。”邓罗轶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
“保护好自己。”江明允把手机留在桌上,随即转身,拖着行李箱提着猫包走出门去。
邓罗轶站在窗边,看见浓重的夜色里亮起四簇车灯,车灯远去,暗夜重归,江明允这次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离开了。
脱离社会将近四个月,积攒下许多事情亟待解决。江明允白天黑夜连轴转地忙了几天,应邀前往柏林一所大学做演讲,在柏林的行程结束后,他飞回纽约,飞机刚落地,他在提行李的途中收到邓罗轶助理的消息,提醒他下午去邓罗轶在纽约的住所签离婚协议。
他乘坐出租车直接从机场来到邓罗轶的住所,律师已经候在书房,离婚协议书的一方是签好的,管家说邓先生在楼上午睡。
邓罗轶不会见他。
江明允抽出西装胸前口袋里的钢笔,签下自己的姓名,然后将钢笔放回口袋,准备起身离去。书房的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
他一头撞进来,冲击的架势在江明允面前停止。
“不要……”他姿态放得很低,跪坐在他脚边,额头抵在他膝上,“你承诺过不会离开我的。”
律师见此情形,避嫌地后退几步,走到窗边假装看风景。追在罗轩身后的两名保镖止住脚步,突兀地立在书房正中。
“别说了。”
“对不起……对不起……不要离开我……我会改的……”眼泪浸湿了江明允的西装裤,他拉住江明允的手,江明允将手从他手中一点点抽出来。
“别说了。”
“你不要听我哥的……明允……我说过……你不要跟他讲话……”他又去拉扯他,双眸凄哀,“我爱你……你不要听他的话……你想一想我好不好……”
“别说了!”江明允刷地从沙发上站起,眉宇间透露出的说不清是不耐烦还是隐忍。
罗轩低着头抽噎,瑟缩的肩膀伴随眼泪有规律地颤动。他眼睛余光瞥到桌上的协议,扑上去吃力地辨认英文单词。
离婚协议。
他要撕了这东西,江明允俯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江明允冷酷的脸在他眼中如此陌生。
“没有意义。”江明允说。
罗轩顺势用两只手抓住他的手,紧抓着不放,指节泛白。他一句话不说,只会哭。
“Roy,我累了,放过我。”
今日见面,江明允连个长句子也没跟他说。罗轩不知该以各种方式挽留他,慌不择路,还是要用自杀来威胁他。
“明允……别离开我……求你……没有你……我不想活着……”
他猛然松开江明允的手,这个举动极为突兀,使众人都吃了一惊,江明允以为他会做傻事,迅速揿住他的肩膀。他依旧跪坐在地上,双手捂脸,笑声接连从指缝间流出来。
这笑声欢快,好似他听到了一个精心编写的笑话。
“不行,不行,我笑得喘不过气来了。”邓罗轶摆开江明允压着他肩膀的手,从地上站起来,浑不在意地抹去脸颊的泪,“见笑了,协议签了吗?”
“我还有事,要走了。”江明允抚平衣服上被罗轩抓出来的褶皱,礼貌地讲。他已不再留恋他,即便还有留恋,他也不会放任这留恋来损伤自尊。
保镖们寸步不离地守着邓罗轶,防止出现意外,甚至卧室都安装了监控摄像头,时时刻刻监视他的表现是否正常。
江明允离开的这天夜晚,邓罗轶立在卫生间的镜子前。他掬了一捧水洗脸,恍惚听到人说话的声音,他抬头看向镜子,水珠滚落,苍白皮肤的湿润渐渐蒸干。他观察镜中的自己,圆而空洞的眼睛掉豆子似的掉落眼泪。
“哭什么?别哭了!烦不烦!”
镜中的他流着泪说:“都怪你……他不要我了……”
“怪我?你有没有搞错,没有我,他会看你一眼?”水流冲刷着黑色大理石的洗手盆,邓罗轶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亲爱的弟弟,你还没搞清楚他为什么喜欢你吗?”
“因为我,他才喜欢你啊。”
“你胡说!”他像受伤的小兽炸了毛,“他喜欢我,你阻碍我们在一起!”
“啧啧啧,我感觉我们像两个小学生在吵架。这个话题略过,不要再谈他了。”
“他就是喜欢我!”罗轩不依不饶。
邓罗轶阴沉沉地盯着镜子,“呀,你还不知道我跟他睡了吧。他在床上一遍遍地说爱我,像条忠心的狗。洛,你的名子是我名子的近似,他唤你的时候到底是唤的谁?他带你去看心理医生,目的是什么?目的不就是把我治好吗?如果可以,他一定希望你不要再出现。”
他抬手咬指甲,咬得牙齿上沾满血。
“你向他乞求爱情,乞求来的爱情怎么会可靠呢?他什么时候想甩掉你,就能离你而去。洛,你用什么挽留他?”邓罗轶吐出嘴里的血,可怜他,“你用我!”
“他在利用你,你不值得为了他跟我唱反调。”
他走进浴室推开窗,夜风拂面,天空中看不见星星,他踩上窗台。
“弟弟,你冷静一点。”邓罗轶的声音在颤抖。
“我恨你。”
他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从今以后,他就是钮祜禄·洛。
Ps:前文回忆和梦境的伏笔里有惊喜。
第22章 记忆
他只听到“他跳楼了”这句话。
离开电梯,江明允在医院走廊上看见Diana,急诊区的灯光像沸腾的水,蒙头盖脸地泼过来。他一身睡衣,脚上穿着拖鞋,梦游似的走到她身边。
“你别害怕,他一直意识清醒,三楼不算高,而且他落在了花丛里。”Diana还算冷静。
她拍了一下他的胳膊,重复道:“你别害怕,他意识清醒,在里面检查摔到哪儿了。”
江明允惨白着脸,后知后觉地点点头,视线似乎想要穿透面前的玻璃,穿透蓝色隔帘,获知里面的情形。
邓罗轶落到花丛里实属幸运,要是再往前几厘米,他的头就会磕在石头路面,鲜血与脑浆齐飞,死相必然凄惨。送到医院,一套全身检查做完,他竟奇迹般地仅有脑震荡和软组织挫伤,外加尖锐树枝划过皮肤留下的伤口。
他不见江明允。
“让他走!”他将玻璃水杯扔到墙上,情绪激动,病房外能够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
江明允在病房门外守了一夜,白天也没有走。Sherley抱着花来看望邓罗轶时,先尴尬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Jiang,你也在。”
身为逃婚事件的受害者,她当然知道是江明允带走了邓罗轶。
江明允淡淡地看她一眼,没说话。她闪身进入病房,里面空调把温度吹得宛如寒冬,她摸了一下手臂上冻出来的鸡皮疙瘩,看向西装革履打扮的保镖,眼神中不无羡慕。她穿的是裙子,不抗寒。
宽大松软的病床上,邓罗轶背对着门缩在被子里。他听到开门声,机敏地回过头来,见进门的是Sherley,神情一瞬间松懈,并且隐约流露出失落。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移到Sherley的腹部,整个人又开始变得紧张。
粉色褶皱连衣裙包裹着她膨胀隆起的小腹,她把花交给离她最近的一名保镖,缓慢而优雅地走到床边。
邓罗轶撑起上半身,床边的保镖扶着他的后背,帮他把枕头竖起来。他倚在床头,额头上有青紫的淤痕。
“你还好吧?”Sherley态度温和。
邓罗轶将目光从她臃肿的腹部移开,犹豫地小声问:“孩子……几个月了?”
“我的家人们都非常生气。”两人的对话不在同一频道,Sherley提前想好了台词,“Roy,我搞不明白你为什么逃婚,你使我和我的家族难堪……我想了很久,我们之间的协议作废吧,过两天我就向外界宣布‘离婚’的消息。”
“但是……你……孩子……”
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但她肚子里的孩子要如何处置呢?
“笨蛋,不是我的孩子。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不尴尬吗?”邓罗轶说。
他看到邓罗轶坐在沙发上,颓废、阴郁,面露不屑。
“别跟我说话!”邓罗轶突然发怒,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无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