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陌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步练师如此哀戚,她确实是于心不忍。
她还想说什么,外面却被徐夫人带人堵着。
“你看,不管也得管了。”乔陌苦笑道。
徐瑶只能带一人进来,她阴着一张脸,看着乔陌,恨不得在她身上看出一个窟窿来。
乔陌对徐瑶毕恭毕敬地行礼,“见过主母。”
徐瑶指着步练师,“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买了丫头,你也要管?”
“主母严重了,实在是这位姑娘误打误撞进来的。”乔陌说的,也是实话。
徐瑶火气更甚,“误打误撞?没你的同意她进的来?门口的侍卫都是站着当摆设的?”
洛千帆赶忙请罪,“是属下等没有□□好,才导致如此疏漏。”
“你们不疑居的疏漏自己补上,我也不追究你们的失职了。步练师,过来。”徐瑶也不想过多纠缠,指指步练师,让她过来。
步练师缩在乔陌背后,怯怯的。
乔陌也做出保护她的姿态,“主母息怒,这位姑娘既然已经不愿意入府为妾,主母自然不好强迫人的。”
“昨日不是已经讲好入府吗?还写好了字据,步姑娘,怎么一天一个态度?”徐瑶稍稍微收起自己的失态,毕竟她是将军府的主母,总不好失了气度。
玉泠也开口帮腔,“是啊,字据户籍都做好了,难道步姑娘要反悔?这是有都不把将军府放在心上啊?”
步练师脱口而出:“那是你们骗我的!骗我在那上面签字画押的!”
乔陌沉吟道,“可否一看?这样也好清楚些。”玉泠听了她这话,忙不迭地从袖中拿出字据来,不无扬威道,“看清楚了!”
乔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拔出白虹剑,将字据划碎。众人一时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乔陌开口道,“既然是骗了别人画押,自然是留不住了。主母此般行事,传出去没得让人耻笑,这便是将军府的气度。”
徐瑶气昏了头,拿得到什么便砸什么。乔陌眼见着孙权曾连着白虹剑一块送给她的玉佩应声落地,摔得粉碎。当下便扔了剑,过去小心地拾起。梓晞被她的举动吓到,徐瑶吓得闭上了双眼,还以为乔陌要杀了自己。尖叫连连,躲避不及。乔陌捡起来紧握在手中,看向徐瑶的目光就像老虎看见了猎物一样凶狠。
梓晞从后面上前拉住乔陌,附耳道:“冷静!冷静!”
徐瑶站定,高傲地看着乔陌,用尽全身力气与之抗衡,“你要做什么?做出这样的表情来,像是要杀人一般!”
乔陌面色冷峻,“不做什么,带她走罢了。”她拉着步练师,不管不顾地朝外面走去。
当她们走到在水一方时,乔陌的脚步蓦然停住,驻足伫立。“怎么了?”步练师好奇地看过去,是一个稍显破旧的小院子。
“没什么。走吧,我带你出去。”乔陌声音听上去疲惫不堪。
“去哪里?”孙权也是阴沉着一张脸,信步走来。
乔陌跪下的动作迅速得令人咋舌,步练师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叩首认罪,“属下知罪。”
孙权没好气地说道:“你倒乖觉,却每每知罪犯罪。”乔陌还是不卑不亢的态度:“属下知错,自请责罚。”
孙权气笑了,“自然是要罚的,还轮不到你来做孤的主意!”他凌厉的眼神扫向步练师,后者本欲替乔陌开口求情,此刻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身止不住地在发抖。
孙权让临川把步练师带到徐瑶面前,去认错,赔礼。徐瑶此事做得不对,也不代表着乔陌和步练师就可以越俎代庖地仗义执言。将军府的脸面终究还是要的,他甫一处理完晨务就见玉苍神色匆匆地在外面等候。当下便急忙赶了过来,就希望事情不要闹得太难看。
步练师虽然还在害怕,但她也绝不让乔陌一人背黑锅。她身子巍巍颤颤的,声音也是颤抖的,还是努力提高音量,“主公明鉴,此事与乔陌无关。”
她说完,恭敬地叩首,退下。
孙权走近些,看着乔陌。匍匐之下,却满是倔强。他叹口气,伸出手,“你起来吧。”
乔陌并不理会他的手,仍然不起身,“属下有错,理应受罚。”她说完,又是一通重重叩首。孙权有些气恼,乔陌甚少行叩首的大礼,如此这般,便是在责备他,无声控诉。
孙权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声音阴郁,“禁足于在水一方,无命不得出。”
“多谢主公。”乔陌利落地起身,看也不看孙权一眼,径直走进去。
孙权看着她的背影又气又恼,也是转头就走。
梓晞来看她的时候,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乔陌淡淡道:“都无所谓了。关在这里三天,无所谓好坏。”
梓晞递给她一壶酒,“好消息是你可以出去了;”她担忧地看一眼乔陌,“不怎么好的消息就是步练师终究还是同意了,欢天喜地地同意的。”
乔陌喝酒的动作一顿,旋即就发笑道:“是吗。”
那那天她的争锋相对,不顾尊卑上下,又是为了谁?
梓晞继续说道:“步骘辞官游历吴中,步练师知道后也明白步骘与她算是断裂了。但我听说,她之所以答应得那么开心,是因为说与主公早就见过。”
“哦。”
“她说她早就与主公皖城相见,不曾想今时今日还能有这样的缘分。”梓晞语气淡漠,像是沾染了几分夜露。
乔陌语气发涩,“那她怎么不早说,还是说,一直以来,她都在为进入侯府做准备?”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梓晞言及此事也是十分可笑,“据说主公听后十分欣喜。”
乔陌默不作声地继续喝酒,梓晞安慰她道,“步姬大概没有撒谎的,只是这一切,就这么巧合。”
“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
梓晞本来是想打趣她“一个人还没待够啊”,但话到嘴边,见着乔陌黯然,也说不出来,只得起身离开了。
冰释前嫌
乔陌拿出小心存放的碎玉,朝庭院内的井走去。长久没有打理,已经干涸了。她望着井底,深不可测,就像人心一样。
她抬手,将碎玉扔进去,蹲下身子,不可抑制地哭起来。
就像那一年,在房顶上哭得声嘶力竭。
孙权说羡慕她,可以不用嫁人,不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拉硬拽地绑在一起;
步练师也说羡慕她,可以不用嫁人,不用困在一个不熟悉的家庭中。
可是她却又羡慕步练师,羡慕她的坦率,羡慕她的健忘,羡慕她所有。
大抵人心就如这井一样,永远填不满,永远深不可测。
乔陌哭声渐渐停下来,才发觉院子中多了一个人影。她匆忙起身,奈何蹲的太久腿脚发麻又头晕目眩,一时之间竞向枯井倒去。
孙权一把拉住她,冲撞力使他不得不后退了几步。而乔陌也顺势倒在他怀中。乔陌站稳后抽出身,语气仍旧硬邦邦的,“见过主公。”
孙权拿出一枚玉佩,递给乔陌,口吻仍旧是淡然的,“好剑不可没有玉珏相配,拿着吧。”
乔陌思绪顿住,呆呆地看着他,孙权也由得她看。过了好一会,她才意识到孙权此话何意。
他知道了白虹剑上的玉佩碎了,也知道是为谁所碎。
可是此时此刻,曾经给她玉佩的人正云淡风轻地拿了一块新玉珏给她,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
乔陌低头嘲讽地笑了笑,想说,已经不是从前那块,没意思。但开口还是毕恭毕敬道:“多谢主公。”
她伸出手准备接过来,孙权却一下收回手,乔陌诧异地看着他,不知何意。
“你还在怄气。”
乔陌的回答还是那句——“属下不敢。”
孙权叹口气,“那日是你教阿香说的那些话吧。”
“属下知罪。”乔陌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六月里的莎鸡振羽的声音,细不可查。
“那些话,圆滑通透,十分得体。”孙权看着她,目光平静,“你这么会教别人说话,怎么自己就学不会?”
“从来都是为了别人奋不顾身,却从来不为了自己的事情低头。”孙权笑着摇摇头,“你真是有意思。”
乔陌此刻才开口道:“别人总是不好辜负的,自己就随便过了罢。”为了缓和气氛,她也适时地笑了笑。